177.第177章 去吃飯么?我請
這話,像是一盆熱水迎面潑在了他的臉上,將他燒的體無完膚。
他從小就謹言慎行,最恨旁人說他品行不端,如今好了,頻頻被人當著面抽臉。
這話聽一回,就渾身難受一回,尤其是當他討厭的人,拿來攻擊他的時候。
李善伸手扶了一下額,想忍下來,突然就抄起了枕頭,輪了出去。
龍榻上的枕頭很長,他隨手往外一輪,尾端砸在了床架子上,頓時破了,霎時間裡頭的填充物迸地到處都是。
王皇后嚇了一跳,抬起袖子遮了一下臉,還是被枕頭裡頭的東西砸到了,她驚叫了一聲。
她這一驚叫,外頭執勤的侍衛和內侍又被驚動了,嘩啦啦地聚集到了門外。
執勤的內侍小聲地請示:
「……陛下?」
李善喘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語氣尋常地說:
「無事,都出去吧。」
只要帝后在一處,總是雞飛狗跳,侍衛們也都習慣了,聽了這話,立時便又回到了崗位上。
王皇后驚疑未定地看著他,突然眼淚就下來了,哭著問:
「你要打我?」
李善見她這樣心中就噁心,寬和的眉目冷峻至極,說:
「很意外?你不就求得就是這個么?朕好言好語相勸,你字字相逼,你求得不是讓我打你,難不成還是讓我愛你么?」
王皇后聽聞,心中一陣難捱的酸楚,一直酸到了臉上,化作了苦水往外流。
她雖然站著,卻比跪著都要卑微,捂著心口看著他說:
「陛下忘了?……我也曾好言相勸,想方設法地哄著你高興,一年半的時間,可是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誰能求自己的夫君打人,不都是被你逼成這樣的么?」
「呵呵……是,凡事只要不順你的心,都是在逼你,你比朕這個做皇帝的都委屈不得!」李善一指外頭,冷峻地說,「你要不想被朕大半夜的趕出去沒臉,就滾到外頭去睡覺,別再來煩我!」
王皇后看著他,掛著淚光的眸光閃爍了一會兒,終還是扭頭出去了。
室內安靜了下來,三春四秋這兩個泥人雕塑這才動了,連忙去起身去更換枕頭,打掃屋子。
李善微微喘著氣,慢慢地平復著心情。
……
第二天,下了大朝會之後,李善主動將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都叫了過來,直言說道:
「朕要廢后。」
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對視了一眼,問:
「為何?皇后是犯了什麼大錯了?」
李善微微扭了一下頭,在玉藻之下的縫隙間,緊緊地盯著他們看,冷笑說:
「她言行無狀,多次頂撞朕,這個理由不夠么?舅舅,若是不廢她,朕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被她氣死了!」
長孫無忌本來還有些擔心的神色,聽了這個話之後,面色鬆弛了下來,說:
「陛下年輕,年輕夫妻之間吵架拌嘴,都是常有的事情。尋常夫妻都不能因為吵架就輕易和離休妻,更何況是廢后?
茲事體大,多少眼睛都看著呢。再說,王皇后是先帝為陛下選的原配,若是廢了,豈不是耽誤了先帝的一片苦心?」 李善微微皺了皺眉頭,反問道:
「若朕執意廢后呢?舅舅和褚大人若是能支持朕,王氏還有什麼做原配的必要?」
「陛下,不可任性,這裡頭還有太子的事情呢。廢后之後,太子的嫡長名義就沒了,到時候還要牽連太子。
如此大的變故,怎麼能一意孤行呢?陛下踐祚不久,正是彰顯賢德,凝聚人心的時候,不宜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反覆無常。」
李善突然無話可說,因為長孫無忌說得是對的。
但是他依然不死心地看向了褚遂良,問道:
「褚愛卿,你呢?」
褚遂良俯首道:
「臣認為太尉大人說得有道理,請陛下明鑒。」
李善微微嘆了一口氣,天子冕服寬大的袍袖之下,手裡將那琉璃珠子又轉了一圈,說:
「行,朕知道了。」
說完,便端莊威嚴地上了御攆,儀仗往後宮去了。
……
……
長安縣府。
一名男子坐在縣府大堂的旁聽椅子上,身子坐的板正,眼睛卻時不時地往外瞧,神情有些焦慮。
他便是韋思謙,比長安縣令裴行儉大了三四歲,國字臉,眉毛漆黑,甚至有一點點兒連眉,表情端肅地像個關公。
突然,他站了起來,身子有些拘謹地晃了晃。
裴行儉從外頭奔了進來,一邊拱手打招呼,一邊笑著說:
「韋大人,稀客稀客啊。讓你等這麼久實在是抱歉,剛剛兩個公府的公子為了一個教坊歌伎打起來了,我去勸了勸架。」
韋思謙見他這般的熱情,越發的不自在了,拱手回了禮數之後,默默地看著他摘了自己的烏紗帽,放在了明堂的案几上,才說:
「裴二郎,上一次咱們吵了一架,不歡而散,我還放了狠話,說自此沒有你這個朋友。沒想到你卻向陛下舉薦了我,做監察御史……」
裴行儉一隻手搭在了旁邊的案几上,只管用明亮的眼睛看著他笑,微微厚實的嘴唇笑起來憨憨的。
韋思謙說著低下了頭,聲音越發小了許多,說:
「想來實在是慚愧,我小肚雞腸,實在是不能與你相比……思來想去,還是得來給你道個謝,最起碼得請你吃一頓飯,還請二郎賞個光。」
裴行儉很是豪爽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像是給他鬆勁兒似的,說道:
「嗨!我舉薦你,是因為你符合陛下的要求,我只是老實作答而已,你不要覺得欠我什麼。
再說了……我還不知道你,韋公子,我敬佩你的為人,即便是咱們有爭吵,我依然還是敬佩你的。」
韋思謙聽聞,又拱了一下手,抬眸不自在地又看了他一眼,說:
「那……那去吃飯么?我請。」
裴行儉說:「吃啊,我一定要宰你一頓,吃頓好的。等我去換件衣服。」
誰知韋思謙卻耿直地說:
「吃好的不行,吃碗餄餎面吧……你現在是長安縣令,我是監察御史,我的職責便是監察你們,吃得太好有勾連嫌疑,我得避嫌。」
裴行儉本來都轉身準備要去換衣服了,聽聞腳下絆了一下,隨即轉過身,無奈地笑著說:
「行行行……餄餎面就餄餎面,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