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賞賜和上限
第61章 賞賜和上限
晉陽公主看了魏王一眼,怯生生地喚了他一聲:
「四哥哥……」
魏王聽聞,這才將目光收了回來,又換上了笑眯眯的樣子,大度地說:
「沒事……犀子,為了小九,剛剛四哥說的話,你好好想一想,我走了。」
說罷他就起身,走過去上了轎攆。伺候他的人趕緊小跑著過來,將鋪地的席位一收,幾個人哼哧哼哧地抬著他走了。
晉陽公主看著他的背影走遠了,才扭過頭問:
「你不是說你會哄著他說話么?」
武才人聽聞一滯,咬著嘴唇憤憤地說:
「實在是忍不了了,公主,你覺得他剛剛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晉陽公主想了想說:
「他想讓我勸父皇,讓九哥哥做太子。」
武柔說:
「才不是呢,他是想借你的口,告太子的狀,讓皇帝廢了太子。太子被廢之後,可不一定是立晉王。
你想想,他與太子只差一歲,晉陽年紀小,而且與他相比,晉王殿下除了心善的名聲,又一心支持太子殿下,可沒有什麼支持的勢力。
不像他,因為備受皇帝關愛,手下籠絡了那麼多文人,又頗有才名,他覺得太子被廢,最大可能是他取而代之,所以才來鼓動你的。」
晉陽公主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擔心地問:
「那……要是我九哥哥真的受太子哥哥的欺負了怎麼辦?」
武柔反問她:
「即便是真的,你覺得晉王殿下會希望你去跟皇帝告狀么?」
晉陽公主很快搖了搖頭,肯定地說:
「不會,九哥哥很喜歡太子哥哥,從小就喜歡,就跟我喜歡他一樣,他不會希望太子哥哥受傷害的。」
「那就是了,你別上了魏王的套,跟晉王殿下站到相反的立場上去了,他會傷心的。」
晉陽公主一聽,心下頓時安穩了,重重地「嗯!」了一聲。
……
……
《括地誌》是一本什麼樣的書?
它囊括了大唐十道三百五十八州的地理,是一本輿圖志,也是各州地理風俗,物產人物,山川古迹,和神話傳說的詳細介紹,全書五百五十卷。
五百五十卷什麼概念,用牛車整整拉了兩車。
接下來的那幾日,皇帝只要是閑暇時,便在翻看這部書,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這天,正值午飯時,尚食局的內侍和宮女們正在忙碌著布置餐桌,上菜。
武柔和晉陽公主,還有晉王,都規規矩矩地坐在皇帝的坐席下頭,等著開飯呢。
就見捧著書本的皇帝突然「哈哈哈哈哈……」大笑起來,還興奮地拍了一下大腿。
幾個人面面相覷,轉而看向了皇帝。
皇帝直接側了身子,戳著書本對著晉王高興地說道:
「你看寫到這溫泉,還提了一句朕曾經去泡過,哈哈哈哈哈……這種事情他都能打聽的出來,你四哥真是下了苦功夫了。」
晉王聽聞,微微抿了抿唇笑了,聲音溫和地問:
「哪兒的溫泉?」
皇帝摸了摸下巴的鬍子,一邊看著書一邊跟他解釋:
「山南道荊州的溫泉,在一個名叫竇村的山窩裡,很小不起眼,形狀像是個月牙,這書里畫得挺對,大小也差不多。
那時我帶著大軍在附近打仗,打的誰已經不記得了,就記得累了好幾天,一直焦灼不下。
我跟當地的村民聊天,聽說兩軍交戰的前線,有一處溫泉,只不過在山上,於是就非要去泡一泡。
劉弘基見死活攔不住,就被迫跟著我一塊兒去了。那泡的一個舒服啊,下山的時候碰見了敵軍的斥候。哎,正好抓了個舌頭,哈哈哈哈哈……」
皇帝說起以前的事情,深邃的鳳眼裡頭都閃著灼灼的光亮,十分的耀眼,任誰都能看出他的高興來。
連看著他高興的人,也忍不住地跟著他一起高興。殿閣里許多人都露出了笑容來,包括武柔。
宮女們將菜品都布置好了,退了出去,皇帝將書本放到了一旁,對著身旁的內侍官說道:
「去,傳朕旨意,賞魏王四等。」
四等指的是四等賞賜,宮中賞賜也都是有等級的,包含兩百匹絹,三等金銀瓷器各一份。
皇帝下令賞賜的時候,不必細說賞哪些東西,只要說出等級來,自有內侍去傳旨,戶部守國庫的官員按照等級配選出庫,交給內侍們,並登記在冊。
輪值的內侍官聽了旨意,就去安排將皇帝的口諭擬成聖旨,實施去了。
晉王扭過頭看了內侍一眼,想說什麼但是沒有吭聲。
武柔坐在晉王的對面,見他微微側著臉,頭上束髮的綁帶搭在肩頭上,垂著眼臉看著面前的菜品,就是沒動筷子。
雖然他的表情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但是武柔就是看出了他眉目間帶出來的糾結。
於是她看了皇帝一眼,淡淡的詢問道:
「晉王殿下怎麼了?好像有心事?」 這個話一出,正在捧著書本的皇帝,終於被吸引了注意力,移開了書本看向了自己的小兒子。
晉王淡淡地看了武柔一眼,似有無奈又似是釋然,他在案幾後頭微微前傾了身子,恭敬地說道:
「父皇……我在想,剛剛是這個月父皇第幾次賞賜四哥了。雖然記不清,但是似乎有個七八回,賞賜等級不一,若是加起來,恐怕已經超過了太子一個月的俸祿規格。這時節……不知道朝臣們會怎麼想。」
皇帝聽聞,明顯愣了一下,他捋著鬍子思索了一番,最後懊惱地說:
「朕是高興過頭了,竟將這關節給忘了!」
武柔再看向晉王的時候,不由地心中驚異:她也在旁邊,也看見皇帝賞賜好幾回了,卻沒有想到這個關節上去。
晉王真是心細。
自從晉王李善提了醒之後,皇帝明顯又被愁住了,他也不看書了,一邊吃著飯,一邊耷拉個臉,一句話也不說。
等到快吃完了,才說道:
「再去傳旨,讓太子午休過後,過來一趟。」
……
……
午休過後太子過來了。
武柔和晉陽公主都很好奇會怎麼樣,於是兩個人都躲在了隔間的門後頭看著。
反正晉陽公主從小就這麼干,武柔陪著她站在那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父皇。」太子站在那裡行禮,神情恭敬。
他比以前瘦了許多,本來就立體的五官輪廓,顯得越發凶煞起來。
因為足疾,他一邊兒的肩膀微微地傾斜,有些站不正,雖然衣著還是從前的衣著,可是卻沒有了從前的朝氣,整個人透著一股子陰鬱。
皇帝看著他這樣,不由地眼神發痛,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笑著哄他說道:
「承乾,阿耶要跟你認個錯,你四弟主持編纂的《括地誌》,極為詳實,朕看著有趣,高興了就賞他一回,不知不覺地就有些賞過了。
這樣,以後你的用度不限,國庫任你支取,如何?」
魏王不斷受賞的事情,其實太子早就知道了,他聽著皇帝的話,咬了咬牙,瘦出頜骨的腮幫子明顯鼓了鼓,心中不悅。
但是他再也沒有以前的自信,心中想什麼就說什麼,於是恭順地說道:
「四弟做得好,父皇賞賜他是應該的,兒臣毫無怨言。太子用度支取沒有上限不合規矩,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將他的所有表現都看在了眼裡,心中鈍痛,深邃的鳳眼都沉了一分,但是他很快便認真地說道:
「你是儲君,這天下以後都是你的,更何況是國庫?怎麼不合規矩?這事情不必爭論了,明日朕會在朝堂上公布,斷了某些人的臆想。」
太子李承乾抬頭看了皇帝一眼,眼睛里閃動著淚光,但是很快他就又低下了頭,誠懇又認真地說:
「謝父皇。」
……
晉王送太子回去,太子的儀仗排開,伺候的宮女內侍,還有侍衛們都排成了兩排,拱衛著太子的轎攆,氣勢很足。
而晉王就跟在太子轎攆的旁邊,一邊走,兩人一邊說著話。
「小九,你說在父皇的心中,現在是不是李泰比我好了?」太子陰著臉,聲音透著冷。
「怎麼可能呢?父皇的性子大哥還不知道么?興頭上哪裡會想那麼多,隨心所欲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讓魏徵時刻的提醒他。
那《括地誌》確實編的好,總能勾起父皇年輕時走南闖北,四處打仗時的見聞。
他懷念那個時候,再加上大唐十道三百五十八個州,有多少都是他親自打下來的。
再看那其中增長的人口,田畝數,還有那修出來的灌溉渠,堤壩,糧倉,哪一項不是他這麼多年勤政治理的結果。自然看了高興。」
晉王頓了頓,轉而又抬頭對著太子,微笑著認真地說:
「大哥,這裡頭也有你的功勞。」
太子眸光一閃,心中的深深地受了觸動,是啊……他八歲就做了太子,十二歲開始聽訟,十五歲時開始就開始監國,領具體的差事。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下令修的灌溉渠,堤壩,新建的儲備糧倉,哪一項他沒有見證過,參與過。
「這裡頭也有你的功勞。」
太子在心中不停地咀嚼著這句話,淚水在心中緩緩的流過,滾燙又慰帖。
他眸光閃動,揚了臉阻止了即將奔流而出的眼淚,緩了好一會兒才說:
「你不說我都忘了……現在哪兒還有人記得這些啊,他們就只知道盯著我的腿看,嫌我礙眼。」
晉王看了他一眼,心中焦急地想:這都過去多久了,大哥你為什麼還不能釋懷?
可是這話,他說不出口,誰也沒有經歷他的痛苦,又有什麼資格指責他走不出來呢?
可是他真的著急啊……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