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是什麼立場?
第59章 你是什麼立場?
晉王收拾了心情,又溫柔地問:
「犀子,還有什麼想問的?」
晉陽公主鼓了鼓腮幫子,嘆了口氣說:
「沒什麼想問的了,哥哥一句話就給概括了,我還能問什麼呀。」
晉王笑了笑,轉而說道:
「要是真覺得無聊,等天氣好了,讓長樂姐姐進宮,帶你去宮外逛一逛。」
「真的么?!」晉陽公主開心地眼睛都睜大了,但是很快她的表情就又蔫了下來,說:
「哥哥你說了也不算啊,父皇是不會同意的。」
晉王笑著說道:
「我替你求情,你今年都十歲了,過了十二就能出去建府了,父皇也不能圈你一輩子,只要你平時小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就行。」
晉陽公主頓時又開心了起來,滿口應道:
「好好好,我平時真的很小心了。到時候我要武才人跟我一起出去!哥哥跟父皇求情的時候,記得帶上武才人。」
晉王臉上出現了為難的神情,他沒有看武柔,而是微微側了一下臉,用餘光掃了一下身後,然後對著妹妹溫和地勸解道:
「她雖然是個才人,但也是父皇的妃嬪,除非伴駕,否則是不能隨意出宮去的。」
晉陽公主聽聞,拉著他的手晃了晃,晉王手裡的布巾子都跟著甩了起來:
「哎呀……求求情么,求情還不行么?」
武柔見晉王微微低著頭,頭上綁著的髮帶都落到了脖子上,似乎實在是為難,於是她主動說道:
「沒事公主,我不願意出去玩,在宮裡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到那時,你跟長樂公主也是難得見面,姐妹兩個合該好好說些話,帶上我也不方便。」
晉陽公主這才失望地收了手,不吭聲了。
晉王站起了身,將巾子抓在手裡輕輕地拉了一下,似乎有些愧疚似的,遲疑了一會兒說:
「那我走了,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說罷,他轉了身,徑直路過了武柔的身邊,看也沒有看她,到了外間之後,隨手將巾子遞給了前來伺候的宮女,披上斗篷就離開了。
……
……
武德殿正殿內,晉王將今日份的功課交給了皇帝。
恰巧輔佐太子的一名官員來告狀,說道:
「陛下,您囑咐我們在一旁多多規勸太子,可是他現在根本聽不進一句諫言,更有甚者,還故意反著來,老臣無能,特來請罪。」
皇帝聽聞抬眼瞄了他一眼,濃密的鷹眉之下,鳳眸閃過一絲不悅,隨即他將奏章放到了一旁,和顏悅色說:
「杜大人這話就嚴重了,他不聽是他的問題,怎麼能治你的罪,就是不知道承乾犯了何錯,讓大人氣成這樣?」
杜正論說道:
「他在東宮加蓋了一間屋舍,室內擺設多有奢靡之相,劉大人就勸諫了一句為君者不可貪圖享樂,太子便怒了,直接將一件瓷瓶砸在了劉大人的腳邊兒,碎渣滓亂飛,嚇得劉大人渾身發抖,匍匐在地上。
還有,陛下可知道他將那屋舍做什麼用?寫了牌位用來供奉那些……那些被陛下殺了的罪奴。
他是太子啊,太子可以祭天祭父母祭祖宗,怎麼能給那些奴籍之人供奉?不僅失了身份不說,還傷心垂淚,實在是荒謬。
老臣們哪裡還敢說話,眼看著太子越來越行事乖張,實在是有負陛下所託,請陛下降罪,殺了老臣吧!」
杜正倫說得涕泗橫流,最後直接伏在地上,痛心疾首,只求一死的樣子。
晉王一直側目聽著,本來不敢私自插話,可是他這般表演,讓本來就因為那件事心存芥蒂的皇帝,一下子神情便狠厲了起來。
眼見著父皇就要大怒,他連忙從一旁走到了案幾下頭,站在了杜正倫的前頭,堪堪擋了他半個身子,隔絕了皇帝的視線。
他躬身行禮,殷切地說道:
「父皇,這些事情兒臣都在一旁,且也知道。杜大人有些關鍵之處沒有說。
那屋舍是父皇批准建了的,房間內的擺設也都是東宮職權之內,應分之屬,沒有半點兒逾越。
當時劉大人確實勸了太子不應享樂,但是他出口成章便是一篇駢文,字字誇大言過,甚至將太子比作秦二世。
太子哥哥只不過在東宮內蓋了一座屋舍而已,又不是建了一座阿房宮,他聽了如何不氣?」
杜正倫聽聞,震驚地連忙抬起了頭,看著晉王的背影,說道:
「晉王殿下,自古勸諫都是防微杜漸,若是真等他建了阿房宮,豈不是已經晚了?
那我等更該以死謝罪了。
更何況他建那屋舍是為了什麼?!他若不是……對陛下心有怨懟,如何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晉王微微側了一下臉,用眼尾不悅地覷了他一眼,又直視著皇帝的眼睛,說道:
「父皇,太子哥哥心裡頭清楚,那些死去的奴婢錯在讒言媚主,禍亂儲君以謀私利。
但大錯還是在他自己的頭上,是他自己助長了那些人的心思。所以心生愧疚,日日做噩夢,所以才命人供奉了牌位,時不時地讓宮人上香祭拜,他自己只是去那兒坐坐而已,並沒有親自祭祀。」
晉王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皇帝的表情,見皇帝的神情漸漸的緩和了下來,這才轉而側了身子,用眼尾覷著跪在地上的杜正倫,說道:
「我也不是說幾位大人有錯,只是大人們為了糾正太子,諫言心切,未免有時候言辭太過激烈了些。而且,有些事情你們沒有機會親眼看見,難免意料錯了。 我知道,太子哥哥的脾氣是沒有以前好了,但是他傷了腿,從前可以持長劍,飛躍騰挪的人,如今出入都得坐攆,走路都得讓人攙扶。
試想,將心比心,若是這種事情放在各位大人身上,你們會不會煩悶傷心?還會不會跟現在一樣,心寬平和毫無變化?」
杜正倫聽聞,啞口無言,他委屈地看了皇帝一眼,可是皇帝卻移開了目光,不知道什麼意思,反正沒有看他。
晉王這才往左了一步,退了回去,溫柔又懇切地說:
「還請大人們對太子哥哥有些耐心,他正在適應,現在已經很好了,以後肯定會更好的。」
「陛下!」杜正倫眼見著不妙,連忙出聲喊道,「太子並不是簡單的脾氣差了些,那是與從前天差地別啊,老臣雖然明白他的苦,看在眼裡也十分痛心。
可是他是大唐的儲君,是大唐的未來。
現在他是一句勸諫的話都聽不得,即便是老臣說,是陛下命我等勸諫他,他都敢摔東西,如此……」
大逆不道幾個字還沒有出口。
「誰讓你將朕搬出來壓他的?!」皇帝突然怒吼了一聲。嚇得晉王和杜正倫同時哆嗦了一下。
杜正倫看著皇帝,臉色「唰」地白了,滿是驚恐。
皇帝指著他說道:
「你自己諫言水平不行,讓他聽不進去,就抬出朕來逼他屈服。如果需要壓著他認錯,朕需要你嗎?!
朕派你們過去,是為了彰顯朕對他的器重,是讓你們用自己的經驗和學識,幫助他糾錯改正,以後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帝。
你倒好,聽這意思,是早就覺得他不配當一個儲君,左右看他不順眼,巴不得他明日就犯個謀逆之罪,讓朕將他廢了是吧?!」
杜正倫連忙伏地叩首,含著淚高呼道:
「陛下……臣冤枉啊……臣決……」
皇帝立馬打斷了他的話,拔高了聲音質問道:「你敢說你沒有?!」
杜正倫哆嗦了一下,伏在地上再也不敢吭聲了。
皇帝這才收回了手指,皺著眉頭急促的喘著氣,瞪著杜正倫,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
過了一會兒之後,他又恢復了文氣的模樣,聲音緩和地說道:
「念你一片忠心,全是為了大唐考慮,這次就算了。只是你不適合再跟在太子左右輔佐他,回家收拾收拾,等朕的聖旨,離開長安去做刺史吧。」
杜正倫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彎著腰躬身行禮道:
「謝陛下隆恩,臣……知道錯了。」
「去吧。」皇帝平靜地說。
……
杜正倫走了之後,皇帝看了看旁邊的晉王,見他神色不穩,似乎心有餘悸,於是溫聲問:
「小九,阿耶嚇著你了?」
晉王連忙躬身行禮道:
「沒有,父皇,只是沒有想到……」
皇帝立馬接了他的話:「只是沒有想到朕會貶了他的官兒?」
晉王沉默地點了點頭。
皇帝嘆了一口氣,說:
「你啊,心裡頭什麼都明白,就是這心地太過仁善,你是不是覺得,他既然為了大唐著想,訓斥一頓讓他知道錯了,就算了?」
晉王抿了抿唇,垂著眼眸又點了點頭。
皇帝深邃的鳳眸斜了一下,表達了不滿和不認同,說:
「是人都有立場,若是細說起來,就連這作姦犯科之人,都能有一二能讓人理解的苦衷。你能看清楚他們心裡頭想得什麼,為何這麼做,這是好事。
但是看清了之後,若是只起了同理心,什麼都不做,那便是白搭了你的那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
他頓了頓,一手搭在了膝蓋上,一邊左傾了身子,耐心地問:
「我問你,你是什麼立場?」
晉王眸光一閃,抬了眼睛堅定地看向了自己的父皇,說:
「我想幫太子哥哥。」
皇帝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說:
「時刻記住你的立場,但凡能幫助你達成這一目的,你就去做。別人的立場和想法,利用也好,忽略也罷,都得為你的立場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