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韋七娘
第46章 韋七娘
皇帝下了令,武柔的差事自然以照顧晉陽公主為重,中秋節的宴會就交給了其餘那兩個才人督辦。
這反正也是武柔想要的,畢竟可以近距離的接近皇帝,總比一年到頭見不了幾面的情況要好。
可是誰知,情況並不像她想得那樣。
皇帝很忙,不是見大臣商量事情,就是看奏章,也就吃飯的時候,或者休息的時候,才會叫晉陽公主到近前。
而這些時候,大多都不需要武柔在場。
她是可以自由出入武德殿了,也能多看皇帝兩眼,但是基本跟皇帝說不上話。
「武才人,你跟我一起去貴妃娘娘那兒看玉豆吧?」晉陽公主突然抬頭說。
武柔正看著遠處的大殿發獃,聽聞恍過了神兒,問:
「去看小公主?……那你……這課業怎麼辦呢?」
晉陽公主鼓了鼓腮幫子,說:
「我回來再寫,你不是也覺得無聊么?」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歉意地垂下了眼睛說:
「我怕你不喜歡跟我在一處,時間長了就不理我了。」
武柔心裡頭一跳,心知晉陽公主聰慧,定是覺察到她的失望了,所以才會這樣,於是連忙說:
「怎麼會?……只是公主在做功課,我坐著確實有些無聊,回頭我去弘文殿找幾本書看,陪著你一起用功。」
晉陽公主用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她,就是並不說話。
武柔頓了頓,積極地說:「那咱們就去貴妃那裡吧。」
「好啊!」晉陽公主開心了。
……
……
到那兒的時候,恰巧徐充容和韋家七娘都在。
韋七娘依舊帶著白色的幕離,見是晉陽公主來了,就連忙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對著晉陽公主見禮。
然後又客氣地對著武柔行禮,打了招呼。
可是晉陽公主卻直接看著徐充容,心虛地往武柔身邊靠了一步。
果然徐充容見狀,便站了起來,寡淡的眉眼倨傲地覷著她,問:
「公主的課業做完了么?」
徐充容是領了韋貴妃的命令,負責教導公主們學識的人,她一向嚴厲,孩子們都怕她。
「我想來這兒看看玉豆,一會兒就回去。」晉陽公主伸手牽著武柔的手,小聲乖巧地說。
韋貴妃微微笑了笑,溫柔和緩地說:
「犀子一向乖巧自覺,徐充容不必這麼逼她,放心吧。」
徐惠聽聞,只能恭敬地對著韋貴妃應了一聲「是。」
韋貴妃扭過頭對著身旁的宮女輕聲囑咐道:
「去讓奶娘將小公主帶過來。」
徐惠見晉陽公主看著她神情緊張,想必也不想自己在這兒,她看了武柔一眼,又對著韋貴妃請示道:
「娘娘,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
徐惠帶著自己的人款款走了,晉陽公主立時便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自在了許多。
等她們都落了座,武柔便說:
「公主不必這麼害怕充容娘娘,其實她人挺好的,就是臉色嚴肅些罷了。」
晉陽公主撇了一下嘴,說道:
「我知道……但是她不喜歡我,還總是拿眼睛縫兒看人。」
韋七娘聽了便遮著嘴笑了,韋貴妃也笑著說道:
「這有才學的人,性子難免倨傲,她倒不是不喜歡公主,我們晉陽公主這般可愛,有誰會不喜歡呢?」
晉陽公主明顯不買賬,小聲肯定地說:
「她真的不喜歡我,我能感覺得到。」
武柔正在詫異,不知道晉陽公主為何這樣說,就聽韋貴妃嘆了一口氣,說道:
「年輕人,情感難免太過熾烈,喜歡什麼就恨不得將精力全耗在上頭,徐惠算是好的了。」
她說著,意味深長地看向了旁邊的韋七娘,又補了一句:
「不像某些人,連愛惜自己都做不到。」
「娘娘怎麼又牽到我身上?」韋七娘撒嬌般地說。
武柔本來還在思忖韋貴妃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心想難道是說,徐充容因為太喜歡陛下,所以討厭晉陽公主嗎?
然後聽到韋七接了話就驚了,她扭過頭探查似的看向了韋七。
韋七倒是一點兒也不遮掩,直接問晉陽公主說:
「公主,太子殿下最近還好嗎?」
那聲音是那麼的嬌羞綿軟,任誰都能聽出她的情意來。
晉陽公主想了想,認真地回道:
「嗯……許是挺好的吧,太子哥哥很忙,偶爾來了也是跟父皇商量事情,我見不到他幾面。」
帶著幕離的韋七娘,明顯低下了頭,失望地「哦」了一聲。 這個時候,正好奶娘帶著小公主來了。
小公主玉豆今年四歲多了,眉眼與晉陽公主有幾分相似,見了人怯生生的,依偎在韋貴妃身邊,也不說話。
文德皇後去的那年,她還在襁褓之中,需要人費神照顧,皇帝即便想帶在身邊也顧不上,於是就將她託付給了韋貴妃養育。
所以現在對於她來說,韋貴妃就像她的親生母親一樣,對晉王和晉陽公主這兩個血親,反倒沒有那麼熱絡。
小公主見生,但是晉陽公主卻不在乎,她主動靠近了她,拉著她的小手,用大人一般地口氣,像模像樣地問:
「玉豆,這幾天過得好嗎?有沒有想姐姐?」
屋子裡頭的人見狀都不禁莞爾,武柔更是拉著披帛笑出了聲。
她那模樣,明顯就是學晉王的,果然是晉王帶出來的孩子。
「你們笑什麼?……哥哥說了,他照顧我,我就要照顧妹妹。」晉陽公主天真地說。
韋七娘笑著搭話道:
「不是笑話公主,我只是想起了晉王殿下來了,四郎經常說晉王殿下好裝大人,就跟那菩薩座下的童子似的,帶著生人勿近的仙氣兒,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公主學他的樣子,倒是可愛得緊。」
韋貴妃側目,給了她一個雍容華貴的白眼,說:
「怎麼說話呢,沒有規矩。晉王也是你們能編排的?」
韋七毫不在意,雖然帶著幕離,也能看出她揚了下巴歪了頭,肆意驕傲地說:
「怕什麼,我現在又不用費勁心思的去爭太子妃了,要什麼賢德好名聲?馬上就要出家做道姑的人,所謂無欲則剛。
再說了陛下和晉王也不能因為我說兩句話,就殺了我的頭。」
韋貴妃無奈了,微微嘆了一口氣,有些說不出話來。
武柔見狀,正好也好奇燕四娘的近況,於是便開口將已經冷了的場面撈了回來:
「韋姑娘,弘化公主現在如何了?我也不能出宮,總是惦記她。」
「哎……她呀,是徹底將吐谷渾當做了自己未來的家了,每天都在看關於吐谷渾的書籍,打探消息,還將吐谷渾的使節叫進公主府聊天。
我去找她,她都顧不上搭理我了。」
韋貴妃順手將小公主頭上的絨發給撫平了,略有不滿地說:
「你就該跟她學學,但凡有她十分之一的事業心,你也做不出自毀容貌的事情來。
自己糊塗了,還扯旁人後腿。」
「姑姑!」韋七晃著身子,撒嬌般地說:
「你又小看我,我也不是單純為了太子才會這般,我就是氣不過家裡的脅迫。
他們為了讓我當太子妃,壓著我學這學那,整天給我灌輸以後要做國母怎樣怎樣。
我信了,結果呢?一見我選不上了,轉頭就想將我賣給別人。
當我是個貨物?是個毛驢?說掉頭就掉頭?」
武柔聽著她的話音,大約能猜到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許是韋七姑娘當初不願意,家裡頭逼著她去爭太子妃之位,後來她因為愛慕太子,自己想爭了,卻因為沒有選上,又被家裡強迫嫁給別人。
一個痛失所愛的少女,再加上長久以來積壓的不滿,爆發之下自殘毀了自己的臉。
不過看她現在這洒然的態度,倒也不像是後悔了。
果然就聽韋貴妃淡淡地說;
「隨你怎麼說,只要你自己不後悔就成。」
韋七立時便回道:
「當然不會後悔,我絕不會將就,嫁不了太子就再也不會嫁給別人。韋氏這麼大一個家族,竟然容不下我一口飯,那我就去當道姑。」
武柔聽聞,不知道是該感慨她的任性,還是佩服她的勇氣。問道:
「……姑娘已經定了么,真就去做道姑?」
韋七看著她說道:
「已經定了,找了長安城西山上的一座小道觀,我去了只需安心過我的日子,看看書打打坐,不比隨便嫁個人好?
只等來年開春,送四郎離開長安,我就去住。」
韋貴妃嘆了一口氣,說道:
「你也不要總是氣韋家如何對不起你,我那堂哥還是疼你的,要不是韋家資助那道觀,你一個從小不沾陽春水的貴女,去了還得洒掃孝敬,你當做道姑真就那麼容易?」
韋七姑娘撇了撇嘴,小聲地說道:
「那還不是因為怕丟人?我要不是劃破了臉,實在是尋不到好姻緣,嫁不出去了。他們才不會這麼好心呢。」
正在這個時候,小公主玉豆突然哭了起來,幼童的聲音尖銳,猶如魔音一般。
晉陽公主手裡舉著一大顆東珠,手足無措地說:
「怎麼哭了,我也沒幹什麼啊。我看她一直盯著我的鞋看,我就將東珠拽下來送她,怎麼就哭了呢?」
眾人順著她的話一看,這才發現晉陽公主的一隻鞋子已經破了,上頭鑲著的東珠被生拽了下來,線頭都凌亂的露在外頭。
韋貴妃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
「傻孩子,她怕是喜歡你的鞋,結果你把鞋給毀了,她傷心了。」
說罷她又捧著小公主的臉,慈愛地問:
「是不是啊玉豆……你喜歡這鞋子?等你長到姐姐這麼大就能穿了。你現在還小,綴這麼大的東珠容易絆腳。」
玉豆的哭聲小了一些,但還是止不住。
晉陽公主見狀,可可愛愛地又蹲了下去,將東珠按在自己鞋上,說:
「那我安回去好了……玉豆你看,鞋子又好了。」
玉豆扭過臉一看,果然就不哭了,抽抽噎噎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