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魏王
第34章 魏王
晉陽公主回過頭看了武柔一眼,似乎有些猶豫不舍,但是最後還是乖順地「嗯」了一聲,很堅定。
然後就自己帶著奶娘和宮女走了。
估計是習字有專門的學堂和書房,就在更裡頭的位置。
「跟我來,從這邊兒走。」晉王說罷,就先抬步走在了前頭。
武柔跟在他的身後,穿過了幾處走廊,見花窗上印出的影子散落在屋內,落在他的身上,隨著他的移動忽大忽小,好似時光流轉,無聲飛逝。
武柔心中受了觸動,突然開口問道:
「殿下可曾想過,自己以後的王妃,會是什麼樣的?」
晉王邊走邊側過身看了她一眼,清爽的少年嗓音帶著通透,說:
「皇子和公主的婚事,向來有諸般考慮,不是拉攏便是施恩,容不得自己太多的選擇。
當初城陽姐姐出降,母后就曾說過,人選是誰無甚重要,重要的是婚後經營。若是經營的好,冤家也會變佳偶。經營的不好,情深也會成怨侶。」
武柔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反正皇家選親,選的人肯定都不會太離譜,這個時候,如何相處,才是最重要的。
武柔又看了晉王一眼,他烏黑濃密的頭髮束成沉重的單髻,束髮的髮帶餘下兩條,兩指寬,規規矩矩地垂了下來,落在肩背上,讓他端莊沉靜的氣質,又添了一點兒洒脫。
她認真地說:
「殿下以後一定會是個好丈夫。」
晉王微微側過頭,勾著唇角輕輕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客氣她的誇獎,什麼也沒有說。
兩人出了武德殿,大殿外頭陽光正好,守在門口的侍衛見是他,躬身行禮,問道:
「殿下,要不要通知您的隨侍過來?」
晉王的隨侍,包括一個小宦官,兩個帶刀侍衛,年紀都不大。剛剛隨著他們覲見陛下,就留在了正門口,沒有跟過來。
「不用了,我就在院子中走一走。」晉王說。
「是。」
武柔自然不識路,就一直跟在晉王身後五步遠的距離,走到了旁邊的花圃之中,停在了兩株花樹之下。
武德殿周圍沒有太多遮擋視線的造景,簡潔大氣,站在這裡就能看見正門前頭的場地,甚至這兩株花樹,都顯得遺世獨立、而孤單。
但是,正好能給兩人留下一片陰涼。
晉王站在樹榦前,陽光撒了一半在他肩上,他卻再也不動了,而是側身問:
「關於父皇交代的差事,你有什麼想法?」
武柔正好站在濃密的樹蔭下,涼影斑駁,她低頭想了想說:
「首先,這姑娘身體得好,最好有些武藝在身,要不然那麼遠,局勢又混亂,恐怕不長久。若是去了一年人就沒了,陛下要靠和親穩定吐谷渾的策略豈不是白費了?」
「自當如此。」晉王李善認同的點頭,說,「這一點倒是不難,長安城中多的是騎射俱佳的貴族女郎,宗室之中也有不少靠習武強身健體的。舉辦一場打馬球的賽事,或許就可以揀選出來。」
武柔偏了一下頭,問:
「長安城中的貴族女郎,都會打馬球嗎?」
「差不多……」晉王說,微微低了一下頭,似乎在思索,「一開始並沒有那麼多,主要是男子在打。
後來太子哥哥選妃,母后通過辦詩會,選了三位才情出眾的姑娘,分別是韋氏、蘇氏、燕氏,後來實在是難以抉擇,便通過一場馬球比賽最終選了蘇氏。」
武柔聽到「韋」這個字的時候,耳朵都豎了起來。
她知道韋貴妃的家族在大唐意味著什麼,於是眼睛偏了一下,問:
「韋氏……不會是?」
「對,韋氏是韋貴妃的侄女,燕氏是燕賢妃的族親,這兩家家學淵源,培養的女郎都十分出色。」晉王說。
他在心裡沒有說的是,當初之所以選了秘書丞的長女蘇氏,恐怕也是怕外戚坐大的緣故。
這兩家族已經有女子在後宮身居高位,到了太子這一代要是還有人,且做了原配,未來的皇后,恐怕會影響朝堂穩固。
「反正自從太子選妃之後,長安城中的貴女們就以會打馬球為榮,漸漸會的人就多了,以至於現在每年的皇家秋獵,馬球比賽成了重頭戲,男子比完之後,女子就會上場,能持續一天,場面十分熱鬧。」
武柔聽聞,腦海中似乎都已經浮現出人群攢動,激動高呼的場面了,不由地艷羨不已。
可惜,她只是一個才人,宮外秋獵賽事舉辦,也不需要後宮插手,她還沒有見到過。
「真好,那就在後宮中辦一場馬球比賽,有過往章程辦起來倒是不難,難的是……」她說著看了晉王一眼,「怎麼跟那些參加比賽的女郎說呢。」
晉王聽聞,沉靜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兒為難的神色,過了一會兒說:
「你給我設置一個合適的時機,宣講我來做。但是具體的人選還是得你來。
說實話……不管是宗室女,還是其他貴族女郎,生活都不會差,讓她們自願捨棄長安的一切,遠嫁異國他鄉……
我認為很難。我想不出什麼樣的說辭能說動她們。」
話音落了之後,兩個人都低著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不遠處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兩人齊齊抬頭一看,就看見四人抬的轎攆到了近前。
轎攆沒有儀仗,上頭坐的也不是宮裡一二品的嬪妃,而是一個身材發圓的年輕人。
他生的一張菩薩臉型,有點雙下巴,看起來很溫和親善。明明五官端正,只是因為胖,那雙鳳眼成了一條縫,眼尾還有些吊梢,看起來有些促狹。
武柔正在想,看這與皇帝相似的程度,該是哪個兒子?就聽旁邊晉王喊道:
「四哥。」
原來是魏王,長孫皇后的二兒子,太子的弟弟,晉王的哥哥。
他只比太子小一歲,比晉王大了八歲,中間出生的是長樂公主,城陽公主。
武柔連忙低頭見禮,道:
「見過魏王殿下。」
魏王在轎攆上「嘿嘿」笑了兩聲,也不讓人落攆,他又瞄了武柔一眼,問道:
「你們在這兒幹嘛呢?」
晉王看著他平靜回道:「父皇交代了武才人差事,命我協助,我們商量商量。」
魏王有些疑惑,眼縫裡頭的瞳仁又晃到了武柔的身上,說:
「哦……這位就是武才人啊,……後宮什麼事情還需要皇子協助啊?真是奇怪。」
他像是自言自語,語氣也很溫和,但是武柔從他的話里聽出了猜疑的感覺,從一開始就好像是在惡意揣測什麼。
這讓武柔內心十分不爽快。一個當哥哥的,對著晉王那樣溫和守禮的孩子,心裡頭在放什麼齷齪的狗臭屁?!
「回魏王殿下,是宴會的事情。」武柔低著頭,恭敬又十分簡短地回了一聲,不太想搭理他。
但是晉王好像也不熱情。
「四哥,注意身體,抬轎攆的人都累得滿頭大汗,快去吧,說不定父皇在等你。」
魏王這才著急起來,揮著圓胖的胳膊說道:
「啊對,快快,掉頭去正殿。」
魏王走了。
武柔看著遠處的人影,心中滿是疑惑,問道:
「晉王殿下,魏王殿下為何能乘轎攆?宮中不是除了陛下,太子,還有一二品的嬪妃,出行之時有儀仗,乘轎攆,其他人都不能坐的嗎?」
「凡事都有例外,那是父皇賜的。我四哥喜文,文章書法都很好,就是不愛動,所以身體胖了些。
每次他從宮外進宮來,都累得一身的汗,父皇心疼他,所以賜了轎攆。」晉王說。
這叫胖了些嗎?胖的眼睛都快沒了!
武柔見晉王言語間依舊溫和,還替魏王找體面,很想問問他:你剛才沒看出來你哥怎麼想你嗎?
可是看著晉王沉靜的側臉,清澈乾淨的眼睛,心想還是算了吧,他還小,跟他說這些憑白污了他。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晉王聽得懂。
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聽不懂旁人的隱晦意思,感覺不到惡意呢?
他只是懶得計較罷了。
這個四哥,雖然是嫡出,但是小時候過繼給了叔父家,後來才要回來的。
已經被拋棄過一次的孩子,難免心裡頭有些創傷,心思敏感。
從他記事起,這個四哥,就一直跟太子哥哥爭,太子之位他爭不動,就想法設法的爭父皇的寵愛和看重。
知道父皇愛才,他就拚命的學習,拉攏有才之士,編書修纂寫文章,頗有些才名。
再加上父皇確實對他心有愧疚,存了特殊照顧的心思,所以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都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也不知道為何還不滿足。
時不時地就要陰陽怪氣的找他的不足,找太子哥哥的不足,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是好的,是最不該被捨棄的那一個。
一開始晉王也生氣,每次遭了質疑,還會為自己辯解幾句。
後來他就懶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他又不需要在父皇跟前爭寵,又不想當太子的,在乎這些做什麼?
武柔見晉王一直望著魏王離開的背影,許久都沒有動,似乎在想些什麼,於是提醒他說道:
「殿下……有沒有關於吐谷渾的書籍,我想看看了解一二,回頭跟那些女郎講的時候,才能有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