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寡婦來著?
第26章 寡婦來著?
陰德妃?她竟然是這樣的來歷嗎?
站在後排的武柔靜靜地聽著,心中十分的震驚。
陛下的後宮真的是……
「娘娘說得對,天下誰人不知道陛下求賢若渴,那崔氏聞名天下,就是因為歷朝歷代都出賢達,可惜在咱們大唐,名臣有房相杜相,那崔姓可不見人影。」有命婦出聲討論。
「這倒是真的。」又有人應和。
韋貴妃輕聲「嗯」了一聲,接著說道:
「他們能歷朝歷代出賢達,那是因為他們家族世代以詩書傳家,又握著進朝堂的舉薦門路,旁人可沒這機會。
可是自北魏以來,這民間讀書的人多了,自然要公平競爭。
天下人何其多?他們幾姓又不是真的天生貴種,血統高貴,自然顯不出他們的能耐了。」
眾人聽了之後,沉吟思索不出聲。
那個活潑的三品郡夫人突然冷笑了一聲,對著韋貴妃說道:
「聽了娘娘這話,我這心裡頭可是舒服多了。前些日子,這蔣國公的小兒子要娶妻,不知怎麼看上了崔姓姑娘,專門托我去說和。
我也知道四姓之人互相通婚,瞧不起旁的。可是聽聞那崔姓姑娘家裡是個小旁系,無官無職的,就只是在洛陽有幾分薄產罷了。
那蔣國公的父親可是大唐開國的功臣名將,天下聞名,祖上更是從北周時就顯赫於朝堂,德行名聲又好。
我想著無論如何娶一個崔姓小旁支的姑娘,也不算高攀。於是就專程去了洛陽一趟。」
她說著臉上的表情冷笑更甚,似是恨極了,說道:
「誰知我一個三品的誥命,到了他家好說歹說,他們話倒是說的客氣,就是咬著蔣國公家姓屈突,不是漢人血統,怕辱了祖宗清譽死不鬆口。
我當時還沒覺得有什麼,後來越想越不是滋味。
那蔣國公家可是一等一的公爵,替陛下鎮守洛陽,忠心耿耿。到了他的嘴裡,就跟血不幹凈似的。
就好像只要是姓崔的,不管相貌品行如何,就天然比旁人高一等似的,真叫人不舒服!」
又有人說:
「他們啊,別管直系旁支,有沒有功名,這自視清高的調調可是一脈相承。你別說姓屈突了,我這姓李的去了,不照樣得吃一套瞧不起?」
武柔聽聞,抬眼瞧了過去,見是李氏宗親的一位王妃說話,心中不免有些驚駭。
不知道她這是附和韋貴妃之詞,還是真是有此類事情發生過。
那四姓之門難道真的就如此清高,連皇族的面子都不給嗎?
韋貴妃此時柔柔地開口說道:
「他們倒不敢瞧不起李氏皇親,不過就是酸罷了。陛下廣納賢才,不論出身不論血統,斷了他們四姓門閥壟斷朝綱的路,不過是想在那兒端著自抬身價罷了。
他們端著就端著了,陛下胸懷大度,也不會因為一兩個沒本事的自詡清高就降罪於他們。
可是咱們萬萬不能自輕自賤,以自己實打實的富貴功勛,去抬他們的虛名。我聽說許多考了功名的讀書人,做了官,反而要花重金去求取四姓高門的姻緣,就為了讓自己的出身好聽?」
其實何止那些寒門出身的讀書人,這些到場的都是在嫁娶之事上活躍的人,家族裡頭誰家想攀四姓高門的名聲,誰自己心裡頭都清楚。
於是一時間許多人都低下了頭,感覺韋貴妃在映射自己,互相看看羞紅了臉。
就聽韋貴妃接著說道:
「這當真是糊塗了,分不清首尾始末。他們怎麼不知道,既然已經入了朝堂,自己便已然是貴了,怎麼還去捧無功無名之人的冷臉?
這倒好了,大唐明明寒門士子人才濟濟,功名顯赫,反倒讓那四姓之門的名聲比前隋還要響亮了。」
「貴妃娘娘教訓的是,我等謹記於心。」頭髮花白的國夫人引了頭,其餘人紛紛垂首應和。
賞花宴自然主要還是賞花,韋貴妃輕描淡寫地將話題揭了過去,後頭就真就是一些家常故事,然後帶著二十個命婦,一邊閑聊,一邊將皇宮后花苑的景色逛了逛。
武柔一直隨侍在一旁,看著有哪位髒了鞋子衣裙,便趕緊上去詢問,幫著解決一些突發的小事。
就這樣,這一場賞花宴終於散了,她綳著的神經也鬆了下來。
武柔親力親為,又送了命婦們出了宮門,回來準備看著宮婢們,將賞花宴的殘局收拾乾淨,就驚訝地看見韋貴妃的儀仗還沒走。
她坐在蜿蜒的長廊中央,身後是擺開的貴妃儀仗,身處於燦爛的花海中,一身貴妃服飾明亮又華貴。
明明是富貴至極的熱鬧畫面,她的神情卻是落寞的,搖搖地舉著酒杯,朝著空中敬了一杯酒,說:
「長孫姐姐,又是一年秋天……敬你。」
她似乎是已經醉了,歪在矮榻席位上,臉上泛著微微的紅色,雙眼朦朧,雍容華貴的臉上滿是悵然。 武柔猶豫了一瞬,慢慢地走了過去,又站在了剛才伺候的位置,規矩地低著頭沒說話。
韋貴妃自然不可避免的瞧見了她,沖著她招了招手。
武柔抬眼瞧見了,走近了侍立在她的身前,見她臉上帶著微醺的笑意,這才確定,她是真的醉了。
「我都看見了,武才人這差事做的不錯,踏實肯干又有決斷,小小年紀很難得,陛下給你一個「媚」的稱號,著實有些欺負人了。」韋貴妃說。
武柔連忙將頭低的狠了些,用黃鸝一樣的聲音解釋道:
「陛下所賜,是阿柔所求,皆是為了震懾家中兩位兄長罷了,阿柔並不委屈。」
韋貴妃聽聞,看著武柔沉默了一會兒,眸光晃動,似乎在用剩下的清醒意志分析武柔的話。
過了一會兒,她才輕柔的「嗯」了一聲,說道:
「那倒是可惜了,為了一時長短,反倒斷了你的升遷之路。」
武柔眸光一震,猛地抬起了頭,震驚地問:
「為何?」
她的反應太過激烈,眼神似有凌冽的光亮,急切地求一個明白。
韋貴妃看著她突然笑了,依舊是長輩看小輩的那種慈愛,搖了搖頭說道:
「小丫頭,你這野心都寫在臉上了……記住,有野心可以,但是一定要藏起來,因為男人不喜歡有野心的女人,那會讓他們感到有威脅,然後豎起渾身的尖刺,將你當做競爭對手。」
她笑著又側過臉去,用手輕掩著嘴,飲了一口酒水,補充說道:
「這可是皇後娘娘說的,她的話你可一定要聽。因為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她更聰明,更通透的女人了。」
武柔震驚了,皇后的名言若是這樣,那話里透著對皇帝的欺瞞和不敬……皇帝陛下知道嗎?
韋貴妃真是醉了……這種話也敢說。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聽到答案,怎麼就斷了她的升遷之路了?
她還沒有以能力出眾讓皇帝欣賞,也沒有靠爭寵生子,母憑子貴,她什麼都沒開始呢!
但是武柔不敢放肆催促她,只是用一雙眼睛期待的望著她。
韋貴妃放下了琥珀色的酒杯,抬手支著額頭靠在了身前的案几上,說:
「你想知道為什麼?……『媚』這個稱號可不好,你以此為開端出了名,以後但凡你升遷一次,就等於昭示天下陛下變了,變得貪圖美色,昏庸無道。
陛下是何許人,他心裡頭定然明鏡似的,自然就不會再讓你升遷了……」
武柔的臉色唰的白了,心中悶悶地痛著。
她做夢都想將武家兄弟踩在腳下,讓他們償還自己所受過的屈辱,現在韋貴妃的話,等於斷了她的夢。
但是她很快她又安慰自己,沒關係沒關係,即便是升遷不了,自己要是能生一個兒子,兒子封了王,那效果也是一樣的。
只不過,可能需要花費的時間更久而已……還需要很多運氣。
她努力的平復了自己的心情,臉色也好了許多。
韋貴妃一直看著她,微醺的眼眸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感嘆地說道:
「年輕真好……我都不記得自己年輕時候,是什麼樣子了,心情也忘了。」
跟在韋貴妃身旁的女官,似乎終於忍不住自己的擔心了,躬身湊到了她的身旁,輕聲問道:
「娘娘……您醉了,要不奴婢們扶您回去歇息?」
韋貴妃抬著朦朧的眼睛瞧了她一眼,眼神並不多凌厲,那女官卻規矩地低頭,退了下去,依舊無聲地侍立在一旁。
然後,韋貴妃對著武柔輕緩地說道:
「差事做得好,可以要個賞賜,說罷,你想要什麼?」
武柔在心中叫囂著:我想要一個封王的兒子!可惜貴妃您不是陛下,您給不了啊!
她眸光晃動著,心思急轉,想著貴妃醉了,多套她些話也好,於是開口說道:
「阿柔不要什麼賞賜,求……求貴妃娘娘講一件關於文德皇后的故事吧。」
陛下最喜歡文德皇后,她要爭寵生孩子,自然要跟文德皇後接近才行。
韋貴妃微醺的眼睛亮了一瞬,似乎有些驚異,然後便開心的笑了,說道:
「咱們還真是投緣,行啊……這些話,平時我還真不知道跟誰說呢。」
她支著臉頰的手指優雅又雍容的按了按鬢角,望著遠處的花海回憶著,說:
「……那我就講講,我見她的第一面吧。
那時候,我夫君因為反抗隋朝戰死,我孀居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