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204章
「初禮哥,我怎能不難過?怎能不傷心?」
唐清玉哭紅雙眼,撫摸著她視若珍寶的匕首:
「還記得六歲那年中秋花燈會,我與你們幾位兄長在人流中走散,一人孤苦無依地躲在街邊直哭,是楊犀大哥不厭其煩地哄著我,拉著我的手,沿著花燈會找了一個多時辰,陪著我找到幾位哥哥的。」
這個美夢似的中秋之夜,唐清玉已在夢中回憶無數次,可每一次憶起,她的嘴角都會揚起淺笑:
「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上了楊犀大哥,一直到現在,整整十年光景。如今,清玉好不容易長大了,本以為往後的無數個十年,終於可以如願嫁於楊犀大哥,為他洗衣做飯,為他生兒育女,二人相伴在一起,一輩子也不分開。」
「可……」唐清玉哽咽住,「可如今他竟然已有了心儀的女子,那個女子竟然還是周姑娘。」
「清玉明明記得,上一回喬遷宴席上,楊犀大哥與她分明不認識的!為何短短數月,他們就……就?」
「初禮哥,清玉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要失去楊犀大哥了?」
唐清玉惶恐不安地睜著眼,不知該如何才好。
馮初禮看著她此番模樣,落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緊,愣是坐在位置上,思索了良久,喃道:「清玉,我聽玢兒所言,你今日見到的不過是楊犀抱著受傷的周姑娘,匆匆趕去濟仁堂罷了。」
「你最了解你的楊犀大哥了。他平日雖時常冷著一張臉,任誰見了也害怕,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骨子裡卻是一副熱心腸,最見不得無辜百姓被欺壓。」
「那周姑娘一個纖弱女子,不但被錢如山強辱,還受了這麼重的傷。憑你對他的了解,楊犀怎能眼睜睜看著而不顧呢?」
唐清玉稍稍止住眼淚,淚眼汪汪看著馮初禮,彷彿又看到一絲希望。
「依我看,今日之事,即便不是周姑娘,換做陳姑娘、趙姑娘、李姑娘,楊犀必定也是如此反應啊。你不也是因為他的為人才喜歡他嗎?」
馮初禮頓了頓,趁著唐清玉怔住時,緩緩拿過容易傷人的匕首,笑道:「清玉,你瞧,這可是楊犀送你的生辰之禮。你與他認識整整十年,彼此知根知底,相伴了無數個日月。區區一個周姑娘,她又怎能撼動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呢?你……一定是看錯了。」
唐清玉嘴唇打顫,自欺欺人地抬眸,「我可是親眼所見,女人的直覺不會錯的。」
馮初禮將匕首放到一旁,淡道:
「換做別的女子,她說直覺不會錯,那興許不會錯。可你這懵懵懂懂的性子,稍有不慎遇上要事,便手忙腳亂,別人還未出手干擾你,你自己就亂了套了。」
「你既看見楊犀抱著那周姑娘出去,又被他晾在一旁,早已心亂如麻,哪裡還能冷靜辨別真假?」
唐清玉抽泣起來,「初禮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何曾騙過你?」
馮初禮淺淺一笑,帶笑的眼眸卻透出幾分深沉與城府,他喃道:
「清玉,我們與周姑娘既然都認識,不如就找個機會請她到府上。等楊犀和她都在,我們試探便知。」
試探?
唐清玉怔了怔,她比任何人都想知曉真相,可她害怕知道了真相。
「初禮哥,我……」 馮初禮看出她臉上的退縮之意,終是嘆息一聲,不忍逼迫太緊。
「清玉,倘若你害怕知曉結果,那就由我……」
「不!」唐清玉咬起牙關,像個小孩委屈地抹去眼淚,「對待感情一事,清玉總是扭捏退縮,才錯失了諸多機會,以至於今日之地步。這一回,我想親眼看看。」
馮初禮瞧著她難得的堅定,驀地欣慰一笑,「好,那具體事宜就由我來安排。你現在可以安心吃飯了?」
唐清玉擦乾眼淚,將酒壺推到一旁,默默拿起了筷子。
馮初禮抿唇笑了笑,站起身子,換上玢兒,徑直走出了屋子,看著漆黑不見底的深夜,沉著臉沒入暗中,緩步地走著,凝眸想了想,對著貼身的隨從喃道:
「三小姐今日在吉祥樓全程目睹了錢如山強辱民女一事,過幾日必定有官府的人前來召喚問話,到時候,你們便以小姐受驚為由,通通謝絕了這些人。」
謝絕?
隨從一愣,不安道:「總管,清水鎮發生的案件皆通過楊班頭之手,他手底下那些人見不著小姐,一定會親自上府的。到時候小姐若知曉此事,豈不又要跟總管置氣了?」
馮初禮腳步停了停,站在枯樹水池旁,望著懸在天邊的孤月:
「今日是趕集日,吉祥樓就餐的賓客數不勝數,那麼多的人目睹了此事,多小姐一個不多,少小姐一個不少。她現在這般模樣,又何苦去激她呢?」
「至於楊犀那裡,我會跟他解釋清楚的。」
隨從點了點頭,看著主子站在冷風中一動不動,悵然若失的模樣,等在原地陪了一會兒,見夜燈刮地越來越大,把樹根底下的枯葉卷到了池子里。
他猶豫著問道:「總管,院子風大,還是快些回屋子吧。」
回屋子?
壓在心頭的繁瑣如山,回到屋子,他亦是無法安眠。
馮初禮驀然轉身,望著院子深處那座燈火通明的內宅,眸色漸深,綿長的思緒彷彿一下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他難得對外表露自己的情緒:
「阿崢,你說,倘若中秋那晚我們沒有出門逛花燈會,又或者沒有把小姐弄丟……」
馮初禮語氣停住許久,隱藏已久的心溢出無盡的苦澀,「再或者我先楊犀一步找到了清玉,如今的境況是不是大有不同呢?」
這?
「……」隨從不敢妄言,只默默守在一旁。
馮初禮木然立在原地許久,回想著自己無數次親手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與痴狂滅掉。
這又能怪的了誰呢?
終是他自己的緣故罷了。
他自嘲一笑,拖曳著冗長的衣擺緩緩離開,只留下一道寂寥落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