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第284章 落筆寧城

  她此話一出,殷羅不由自主地蹙眉,她抓住聞亭兒胳膊,壓低聲音,帶有逼問意味:「你真想好了?要為淵縉王做事?你可知道,自我出了江南,所遭遇的惡事都跟他有關!有些甚至是他一手造成的!林城百姓盡數中毒、江西枇杷城張家美婦瘋魔自殺、靈州煤礦被挖走賣給北遼不顧大梁百姓生計、再到梧州白河鎮,那蜂奴可是芝魚宮的弟子,都被他的謊言騙的殺了自己親生父親,暗害自己姊妹,最後以死謝罪!你當真要與這樣的人為伍?」


  左胳膊被殷羅抓得生疼,但聞亭兒沒有掙脫,她笑著,抬手想把殷羅皺起的眉頭撫平,手指在觸碰到殷羅的那一瞬間,她道:「三姐說錯了,不是我要與這樣的人為伍,而是我本身也是這樣的人,近朱者赤,同類相吸,我理應去東海。過去年歲里,我做的壞事,三姐你最清楚不過,我燒死靖陽官道所有的兵、殺了張音劍客、殺了貧刀子、我所殺的人,多到我都數不過來,哦對,我也殺了聞家滿門。」她嘴角上揚,眉眼間儘是對於人命的漠視,但她依舊笑得那樣單純,墨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個小小的殷羅。


  「你與淵縉王不同!」殷羅有些激動,抓著聞亭兒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哪裡不同?他殺的人是人,我殺的便不是人嗎?」聞亭兒抬手,搭在殷羅拽著她胳膊的手上,握緊,「三姐,你無需為我找借口、尋託詞,我生在湘西,與你們這些江湖的名門正派、世家的公子千金不同太多了,聞家家規三千卷,無一條勸人向善,更無一條教我正義。我投靠淵縉王,是因為在他身上能看見我的影子,東海與湘西一樣偏僻,他想來上京看看,有什麼錯?」


  玉如意聽著聞亭兒平淡冷靜的在這場合說出這大逆不道的話,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宴內嘈雜,眾人都在飲酒尋歡,沒有人聽見她的低語,可這畢竟是在大梁國宴上!


  崇文帝還在不遠處的高位上坐著!


  殷羅沉默了。


  她極為緩慢的抽回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沒有再勸。


  緊挨著她坐的萬若檀將聞亭兒方才的話絲毫不差聽在了耳里,他也飲酒,也不避諱,直道:「你這四妹也是很有性格,投靠誰不好?投靠明之渡。」萬若檀話里的意思晦暗不明,但語調出賣了他的情緒,他應當是很反感淵縉王,才會如此說話。


  聞亭兒越過殷羅看向他,絳紫色衣袍青年的側臉讓她感覺莫名熟悉,她記得他,北遼宏纓侯,常與淵縉王在一起,聽康又魁說,他來大梁是找一個人,也是為了救一個人。


  但見他與殷羅的互動,兩人很是熟絡,這向來傲氣的宏纓侯竟甘願給她倒了一杯酒。


  「侯爺此話,全當誇我了。」聞亭兒並不在意。


  徐知塵嘆出一口長氣,她修佛多年,性子是沒有鋒芒稜角在的,經書上的道理涵蓋壟斷,歸根到底說的也是一個「問心」。心生萬物,且人與人之心皆有不同,所執著的本來就是虛幻,何必再多管是哪兒的虛幻?

  所以她沒有想試圖改變聞亭兒選擇,只淡淡言語囑咐著:「那要一路平安。」


  孟清月垂眸,一直沒有說話。與聞亭兒對視那瞬間,他眼中有複雜的東西,聞亭兒卻看不清,那像是一種惋惜、也像是一種不舍,但更多的是兄長無法管教小妹時的無可奈何。


  孟清月一貫不擅長勸人的,她知道的,她不用、也不想聽到他再勸,這樣挺好的。


  「據說聞家是古族,醫毒雙絕,你若活下來,一個人能鎮一座城池。」萬若檀放下酒杯,扭頭望著聞亭兒,「你知道明之渡的心思,他要的,需要屍山血海去堆砌,你幫不了。」


  這段話旁人雖聽著雲里霧裡,但聞亭兒心中卻似一面明鏡,她知道這位宏纓侯是在委婉告訴她,投身東海好比沒命,就算活也活不長了。


  可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著:「哦?所以這也是侯爺與他結盟的原因嗎?如果他真要一座屍山血海,你是否甘願出一份力?」


  「嘁。」萬若檀笑了一聲,眉梢漫上不屑,「出一份力?」便沒有再多說。


  見他是這態度,殷羅便曉得世人口中所謂的「淵縉王與宏纓侯結盟」這個消息真實性有待考究了,但她卻想不明白,萬若檀為什麼要跟聞亭兒說那句「你若活下來,一個人能鎮一座城池」,他的意思難道是知道什麼?難道淵縉王沒打算給聞亭兒留活路?

  「什麼意思?」殷羅轉眸看他。 「什麼什麼意思?」萬若檀皺眉,懶散地聳了聳肩,打了個哈欠,「不行了,本侯乏了,這宴上好生無趣,雖桂花酒新奇,飲多了有些膩,本侯得上樓歇息會兒。」他說著起了身,不顧殷羅逐漸迷茫的神情,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吐槽:「真是家家戶戶都過中秋,城內的那家來去賭坊都閉門謝客,這無聊的夜,不知該怎麼消磨啊……」


  絳紫衣袍青年對著崇文帝簡單行了個北遼皇族的退場禮,在眾人的注視下邁著步子上了樓,他邊走還邊吟一句:「月有圓時年年圓,人難見了日日難啊,諸位盡興。」


  玉如意垂眼,他能聽懂萬若檀話里的意思,他在心中暗問:四姐是不是身體抱恙了呢?


  袖中的玉合捲軸沒有給他答覆。


  五樓,遮鳳閣。


  池臨靜收回一直注目於大廳的視線,著眼於面前木桌上鋪展開來的宣紙。


  上面是他隨意寫上的字,每個詞里,都有個「丁」字。他在反覆地試驗,想猜度出那在地牢里見過殷羅的少年人口中的「丁頭兒」究竟代表了什麼。


  「丁頭兒?丁頭上乃是一個『一』字,莫非我們一直找錯了方向?難不成此人與『一』有什麼聯繫?大梁境內以『一』為開頭名字的人不少,譬如一觀山、一丈藍,可這樣搜尋範圍卻更廣了。」一直奉命追查「丁頭兒」未果的夜二皺眉發聲,為此事很是發愁。


  池臨靜聽完他的分析,淺淺搖頭,「據我推測,這應該不是個人名。蚍蜉班的人心思細,光看戲詞都能看出來,所以他們不會直接曝出班主名姓。」


  他垂眸深想,沉吟片刻,緩慢抬筆,卻停在半空,沒有著墨,「若換種思路,將這想成一個地名、或一件物品。『丁頭兒』會是意指什麼?」


  「若按照主子您說的,那對照大梁地名,其中帶有『丁』字的,便只有一處!也就是……」


  池臨靜落了筆,他眼中騰起笑意,淡然地在宣紙上勾勒出兩個字。


  「東北三城中的寧城?若拆解開,則是寶頭兒丁!或許不是丁頭兒?而是寶頭兒丁?」自詡沉穩的夜二聲線激動。


  青袍公子不語。只放下毛筆,淡然拿起那張宣紙,夜二在此刻也看清了紙上的字——


  正是「寧城」。


  首先,我要表示對一直追書的寶寶們的感謝。其次很抱歉,小天使們,由於我身體素質過差,最近一直在發燒,頭腦不清晰也不敢胡亂更新,可能是感染了病毒。


  阿霖緩幾天,病癒后必然跟上進度,還請諸位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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