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悔愧
第94章 悔愧
練就南夏王庭至高的劍術、立於高台受文武百官的跪禮、策馬春城逃避傳位聖旨、戰場上翻手雲覆手為雨，這些常人根本無法做到的事情，對池夜來說卻簡單至極。
而在坊間口口相傳的奇事，聽到他耳里無非就是偏頭側眸不做理會。
他生來就與大多數人不同，這世上能讓他真正在意的東西太稀少了。
可就是這樣外表清冷淡泊行事肆意隨心的人，也有著終他一生也無法彌補的悔愧。
他做錯過一件事。
五月，風和日麗，玉鈴敲檐連餘慶，熹陽送暖入皇庭。
景懿帝感染風寒生了場病，甚至牽扯了肺部舊疾。他認為自己快不行了，最近就常提起要立儲君的事。池臨靜被傳召到上懿殿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景懿帝靠躺在病榻上拿著三龍玉璽在擬定的聖旨上用力一按。
「靜兒，來了啊。」景懿帝聲音虛弱，問道：「告訴父皇，你想不想當皇帝？」
池臨靜想都沒想，「不想。」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來是真誠回答還是糊弄著答的。
「咳咳，」景懿帝將玉璽和聖旨放在被褥上，拄著手起了身，皺眉問著：「為什麼不想？」
池臨靜上前兩步，扶著景懿帝坐好，還貼心地在他背後墊上了軟枕，以防床頭冷硬的紅木膈疼他的後背，他做完這一切後退步站定，不咸不淡不緊不慢回：「沒有原因，就是不想。」
「這世間事，都是有原因的。」景懿帝這話的意思就是非得讓他說清楚了。
池臨靜想了一瞬，抬眼望著景懿帝，「自小見的多了，便不想再體驗了。」
景懿帝聞言深思片刻，引誘著他：「你真就不想坐在那龍椅之上，身著金龍綉袍，號令群臣？不想被記入青史，留名萬古？不想做一代明君，造福南夏百姓？不想帶領南夏走在三國之首？」他一抬手，指著那聖旨，「你若想，父皇便立刻在這聖旨之上寫下你的名字。」
「不想。」池臨靜不為所動，他做事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
景懿帝哼了一聲，拿起捲軸扔到他身上，聖旨落地滾動到池臨靜腳下，他彎腰去拿，展開一看，「則立二皇子池臨靜為儲君，即日受封，代朕執政。」這一句話轟然入目。
他淡淡抬眼，揚了揚唇，「所以您今天將兒臣叫過來，壓根沒打算問兒臣的意見。」
景懿帝不拿正眼看他，南夏皇族自古就有律例，池姓皇族之人一生只娶一妻不能納妃，他跟他的皇后就有兩個兒子。老大池臨珏性情淑均，為人厚實規矩，但缺少為君者的狠勁兒和謀算。
老二便是眼前這名身著青衣的少年了，別看他比他那個大哥小九歲，那心思可是比老大多太多了，池臨靜自小就一副平淡神色，遇見多大的事情也不變臉，那一身從容散漫的氣質比景懿帝還明顯，就像天塌下來了也無所謂一樣，可他的眼睛卻與他的外表相反。
池臨靜的眼睛很深邃，裡面有景懿帝都不能徹底看清的東西。
他天生就適合當君主，不顯露自己的心思，臨危不懼，而且性格果斷決然。
「你比你皇兄適合坐這個位子。」景懿帝緩緩說著。
「這次父皇還真看錯了。」池臨靜將聖旨扔回被褥上，又道：「兒臣並無為君之志。」
景懿帝看著被扔回他榻上的聖旨，皺了皺眉，「你若不當這皇上，那誰來當？」
「自然是我皇兄。」 「珏兒心不狠！難以穩住這南夏國那麼多的人心！」
「父皇的意思就是我心狠了？」
「你當不當？」
「不當。」
「池臨靜！」景懿帝怒了，「你給朕接旨！」
池臨靜看著他中氣十足的喊出這兩句，心裡尋思著他這不是沒事嗎？他這個父皇就是想事情太多，感染個風寒都能想到立儲君的事，一點兒也不靠譜，還說什麼他比大哥適合當皇上？池臨靜覺得景懿帝在胡扯，他這一天除了練劍就是在去陵城裡玩，再不來就是看看古書，那什麼為君之道、兵法計策，他根本不想學，那玩意不是看一眼就會的？要真是他這麼懶散的人當了皇上，那南夏還了得？他才不當！他大哥才用功呢，娶了妃都沒有耽擱，新婚第二天還研究排兵布陣呢，皇上就應該由這麼踏實的人來當才對嘛。
思及此，他淺淺看了景懿帝一眼，「您還是讓我皇兄來接比較好。」
他說完，也不多留，慢悠悠走出了上懿殿，絲毫不顧景懿帝在背後的呵斥責備。
景懿帝說景懿帝的，他歇著他的，外面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聽說春城過兩日有場劍會，他也帶著夾竹去湊湊熱鬧。省得再有事沒事被傳召進這上懿殿，被命令接旨當什麼儲君皇帝，這叫什麼事？天底下還有硬要別人當皇帝的人？
無所謂，景懿帝怎麼想是景懿帝的事，他接不接旨是他的事。
他自己去皇宮馬廄里牽了匹好馬，策馬直奔春城而去。
景懿帝是個想起什麼來絕對要做什麼的性子，既然想立儲，一個月之內就會立儲，他先去春城躲一個月，回來之後儲君之位肯定是歸他大哥了。
他大哥從小就很想當皇帝，他從小就不想當皇帝。所以他是發自內心的感覺，他不接旨是很正確的選擇，他大哥那麼好的一個人，對誰都好言好語的，若是做了皇上，那一定很受南夏百姓的愛戴。他池臨靜就不一樣了，若是他當了皇上，去不去上朝都得看心情……
不行，這皇帝他是絕對不能當的，他不能毀了南夏。
少年想到這兒，雙腿一蹬，馬兒便跑得更快了。
春城劍會，我來了！
身著水青色花綉龍袍的池夜看著鏡中畫面皺緊了眉頭，這是……
還沒等他思考，那鏡中的畫面交錯重疊，變成了另外一個場景。
龍榻上躺著一個沉睡不醒的人，正是他的大哥池臨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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