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以心為鼎,蝕骨嫌隙
“對,那時候我父親也不過十七八歲,一腔熱血,也沒有喜歡的人,因為各國君王都多次秘密派人相邀會晤,想逼他歸依,他不願意屈從於任何一個國家,又不想中土世界陷入戰火中,就痛快的答應了娶我母親,自毀武功,服下蠱毒。”
“那漠櫻和你父親又是怎麽回事?”楚淩霜忍不住問。
洛九天為難道:“這些都是父親臨死那天告訴我的,他不許我透露給漠櫻,怕她受不了尋死。他說這一生保護不了漠櫻,也給不了她承諾,隻能讓真相塵封,換她好好活著。你們能保證嚴守秘密,一個字都不透露給她嗎?她並不知道我母親的真實身份和無雙謀略,更不清楚她的手段,她什麽都不知道。”
楚淩霜和洛傾顏、沈崢互相看了看,半晌,都點點頭。
洛九天這才歎氣道:“其實瞞著漠櫻這麽多年,也許並不對,可是我寧可看著她錯下去,也不願意她知道真相後難過追悔自殺。她性子太烈,若非一腔永不原諒又不甘心的執念,從我父親消失的那天起,她就不會活下去了。她是那位東瀛公主刺殺的一個最清廉剛正名臣唯一的遺腹女,她母親難產而死,她落入街頭乞丐頭子手中,天天被毒打出去討飯要錢,四歲那年被幾個外出辦事的修羅城弟子遇到,當時她已經奄奄一息,帶回修羅城後,陰差陽錯被我父親查到了她的身世,因為敬佩她父親的為人,又同情她的遭遇,而自己的夫人正是造成她淒慘身世的罪魁禍首,他懷著內疚的心情,對這個小女孩特別好。我其實比漠櫻小了幾個月,不過為了防止她查出自己身世找我母親報仇吃大虧,我父親給她捏造了一個出身來曆。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從小到大都是最優秀的弟子,非常頑劣淘氣,但是不管學什麽,都遠遠將數千弟子拋在後麵,是我父親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整個修羅城所有師兄弟們愛慕的女孩,我也不例外。”
洛傾顏越聽越驚訝:“原來她也並不是天生那麽壞,那我祖父喜歡她嗎?”
“喜歡。”洛九天苦笑道:“我一直都不知道父親對她的心思,直到他臨死前告訴我母親的來曆,讓我將噬心蠱的解藥給漠櫻,並且要我發誓瞞著她他的死訊,我才明白原來父親也深愛漠櫻,隻是因為師徒名分和我母親的威逼,不敢表露分毫。漠櫻對他太迷戀了,從十一二歲開始就明目張膽的千方百計示愛追求,百般堵截癡纏,因為得不到任何回應就將矛頭對準了我母親,想要逼她答應父親收她做小。誰也沒有想到,我母親一次次不動聲色化解漠櫻的挑釁算計時,早就給她下了噬心蠱。直到她下藥加上自殘,又在暴風雨中縱身躍下深淵,我父親飛身而下相救,再也受不了她的蠱惑與她有了實質性的關係。她有身孕之後,才顯現出來中蠱的征兆。我父親也是在那時萌生了與我母親同歸於盡的念頭。他倆都是玩毒的大行家,他的武功又廢了,和我母親硬拚沒有任何勝算,就隻能下最不易察覺的慢性毒。他表麵上答應和我母親離開修羅城隱居萬裏之外,避開漠櫻的糾纏,其實是去赴死,在北海的第三個月便和我母親一起毒發身亡。臨死前他才將我母親和漠櫻的真實來曆說出來,要我無論如何讓著漠櫻,保護好她,不可讓她知道真相,更不能讓她知道他其實同樣喜歡她,希望我和她能有一個理想的結果。她發瘋般荼毒天下,一次次自殘尋死,四處尋找師父的蹤跡,想要逼他現身相見,其實他早就不在人世。”
楚淩霜等人聽得驚心動魄,唏噓不已,洛傾顏忍不住道:“爹,你要是不瞞著她,她怎麽可能變得這樣瘋癲惡毒?應該讓她早點知道真相,別再害人了。”
“她那麽喜歡師父,你覺得她知道了真相,還會活下來嗎?”洛九天深深自責,萬分糾結的歎道:“我私心裏不舍得她死,我父親也期盼她能好好活著,所以,我一直瞞著她。她犯下的罪孽,我盡量在事後加以補救,算作為她也為自己贖罪。”
“爹,你真自私。”
“我知道,所以不管她如何對我,也不管我將來的下場怎樣,都是我罪有應得。”洛九天歎息道:“傾顏,你知道當年漠櫻那顆噬心蠱解藥是怎麽來的嗎?”
“聽說噬心蠱的解藥,隻有喂養此蠱的人才能配置出來,你那東瀛公主母親不可能給漠櫻解藥吧?”
“那是自然,若非怕我父親寒心,不原諒她,她早就親手殺了漠櫻。我父親無法查出漠櫻體內噬心蠱都是用哪些毒素喂養而成,隻能以自己體內那隻噬心蠱為藥鼎,暗中嚐試各種奇毒,煉製一種可以通解所有噬心蠱的解藥。他日夜忍受各種毒素和噬心蠱發作的痛楚,卻要在我母親麵前裝作若無其事,談笑自若,這份隱忍,我永遠都做不到。因為慢性毒的發作,他在臨死前並沒有完全煉製出解藥,便將自己的心髒硬生生剜出來,將那隻噬心蠱和他曾經試用過的藥物清單交給我繼續煉藥,直到成功為止。”
楚淩霜等人都是心頭一寒,難以置信一個人以自己的心髒為爐鼎,經受各種毒物和噬心蠱的摧殘煉製解藥是一種怎樣的體驗,不難想象洛君曦對漠櫻用情有多深,卻因為種種原因,不能接受她,也不敢讓她知道他的心意。
洛九天心有餘悸道:“當年那一幕我到現在都難以忘記,可是父親直到死,臉上都沒有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甚至含著淡淡一分笑意,隻為了不讓我看著寒心難受。我也是在那一刻,對自己的親生母親厭恨到了極點,將她的屍骨扔到了海裏,沒有將她和父親合葬。真正該與我父親葬在一起的是漠櫻,不是她。”
洛傾顏暗自苦笑一聲,當年祖父洛君曦受盡苦楚煉製出解藥,將漠櫻體內的噬心蠱壓製下來,他大概怎麽也想不到,三十四年之後,解藥功效耗盡,她會將那隻沉睡了那麽久的蠱蟲,轉移到他的心髒裏,將無盡的痛苦轉嫁給他。
他本來還想著將這件事告訴父親,讓他對漠櫻徹底寒心失望,可是聽完了這些往事,他不禁打消了說出來的念頭。
就算父親知道了又怎樣?他還不是舍不下這女人?頂多也就是更自責糾結罷了。何必讓父親多一項寒心,要殺漠櫻,靠自己本事,不該讓父親親自動手,那太強人所難。
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洛九天不禁問:“傾顏,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隻管說吧。”
洛傾顏胡亂扯了個話題道:“我可以問嗎?你的母親,也就是東瀛國那個公主,與你們父子倆的感情好不好?”
“談不上有什麽感情。我從小就對她親不起來,她也不怎麽待見我,終日淡淡的,從來沒有抱過我,看著我的眼神幽恨難名,說實話我有些害怕她冷漠甚至仇恨的眼神。”洛九天回想道:“父親與她的關係,表麵相敬如賓,實際上應該很不好吧,從我有記憶以來,他倆就一直分房而居,平時也很少照麵。我見過幾次母親放低身段央求他留下,他淡淡的應了,卻坐在窗下與她研討琴棋書畫,不肯就寢,直至天明離去。幾次三番下來,驕傲無比的母親也就死了這條心。我想她大概非常嫉恨我和漠櫻吧,因為父親對我和漠櫻非常疼愛,特別是對漠櫻,簡直是捧在掌心裏嗬護,千依百順。”
楚淩霜感歎道:“洛城主,你父親對那個東瀛公主如此冷淡,不是招恨嗎?難道那公主就沒有一丁點可取之處?”
“她的容顏更勝漠櫻一籌,心機手段武功和玩毒玩蠱的本領更是登峰造極,但是心腸太陰毒,讓她不爽的人,死得都非常可怖。她的狠毒,完全是不著痕跡的,不像漠櫻那樣,全部擺在明麵上,性子太激烈。那個公主做任何事都滴水不漏,讓人看不出她一絲情緒波動,往往是得罪她的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洛九天似乎想起了什麽,不禁打了個寒顫:“有一次修羅城上上下下八千弟子突然間全部罹患奇病,不像瘟疫也不像中毒,更不像中蠱,父親想盡辦法都研製不出對症的解藥,甚至向蓬萊洲宗主慕容凜求救,也無濟於事。每天都有十個八個弟子受不了病症的折磨而自毀,死狀極慘,我父親最後不得不留在那公主房中,滿足了她整整一夜。第二天,所有弟子的病便在不知不覺中痊愈,你們可以想象那女人的醫術和毒術、蠱術有多麽精深了吧?那時候我還小,並不明白父親留在那女人房中意味著什麽,隻知道他嫌太髒,第二天在後山冰溪中洗了半天。他一連多日都滴水未進,因為早就自廢武功,身體不太好,在暴風雨中躺了一夜,大病一場。從那之後,他和那個公主的關係便徹底惡化,表麵上越發客氣恭敬,私下裏再也沒有任何接觸。那公主也徹底被羞辱到了,不再設法逼我父親與她親熱,隻是,也不準他看任何女人一眼,包括女弟子和婢女,就算小女娃都不行。父親就如她所願,將所有女弟子安排到另一座山頭,無事不得踏足修羅城主殿,身邊伺候的婢女也全都換成男人。隻是,漠櫻是唯一的例外,她可以任意出入任何地方。當年具體都發生過什麽,我不太清楚,當時我全部的心思都在如何討漠櫻開心,日日夜夜魂不守舍的,並沒有留意父母的事情,我告訴你們的這些,也都是不經意中偶爾看到或者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