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８１章 不受君恩，情懷衰晚
又過了幾天，已經是一陣秋雨一陣涼的時節，洛傾顏的傷勢漸漸痊愈，這天卓康過來傳話，要楚淩霜去禦書房見百裏瞻，說有要事相商。
楚淩霜隨著卓康來到禦書房，洛傾顏也如影隨形的跟了來，隻見百裏瞻正坐在桌邊，對著棋盤出神。
她微笑問：“陛下宣臣妾來有何事？”
“和朕對弈幾盤。”
“好。”
百裏瞻落子慎重端凝，易守難攻，楚淩霜則是以攻為守，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幾盤下來，竟然全部都是一子之差，互有輸贏，棋力不相上下。
百裏瞻的棋力在蘊沛他敢說第二，沒人敢自稱第一，沒想到麵前這個十幾歲的丫頭，竟然能夠與他旗鼓相當，他不覺又敬又怕又愛。
洛傾顏在一邊看得打嗬欠：“喂，你們有完沒完，到底有什麽事，快說！”
楚淩霜也催道：“陛下有話直說吧。”
百裏瞻沉思了一會兒，問：“風影，你告訴朕實話，你會不會有一天接受我？朕不要一個字的敷衍。”
楚淩霜一驚，與他相視良久，見他神情微冷，凝重，她躊躇了一下，如實道：“不會。”
百裏瞻苦笑一聲：“朕就知道。”
楚淩霜跪了下來，誠懇道：“陛下，臣妾有負你的情意，你一次次縱容我犯下的錯，我縱然百死難贖其罪，除了無法交付身心，臣妾願意為陛下做任何事，將功抵過。”
“若朕要你出兵迎戰天都，救回兩位王子，你可願意？”
楚淩霜一震：“陛下覺得臣妾有領兵打仗之才？”
“棋力考驗的就是指揮作戰的本領，朕根據你的棋力和你的心性，相信你的軍事才能絕不下於蘊沛第一名將符海。”
“陛下過獎，臣妾哪敢和你手下第一愛將相提並論？”
“你缺少的隻是實戰曆練，既然你不願意做朕名副其實的女人，那便做朕的女將軍和軍師吧。”
“隻要臣妾不辱使命，陛下便永不逼我侍寢是嗎？”楚淩霜目光灼灼的問。
“對！”百裏瞻伸出手掌。
“一言為定！”楚淩霜與他擊掌為誓。
一陣怏怏的洛傾顏也是眼睛一亮，打了個響指：“太好了，何時出戰？”
“臣妾練兵三日便出戰，如何？”
“好！”
“愛妃可否為朕撫琴一曲？”
想想下藥之事，他沒有治她死罪，她裝作人質護送沐流雲逃出生天，他也沒有降罪於她，反而竭盡全力救治她，縱然是各懷心思，目的都不單純，她卻也不能不感念他的一次次縱容。
無可否認，他的縱容裏盡管有用她做餌的成分，但是又何嚐沒有憐惜庇護？否則她斷然不能活到現在，她點點頭，走到琴台邊坐下來，略一沉思，輕撚琴弦，且彈且唱道：“
大漠烽煙誰人挽，羸身風骨近殘年。
叱吒半世應已倦，守土一隅豈我願？
願付南柯緣未了，情因兒女果為難。
聽蛩縱有潸然夜，壯心未已逆清寒。”
百裏瞻不覺聽得胸膛處一陣酸痛，熱淚欲下，他強忍住震撼和悸動。
半世風霜，他舍棄所有，隻為建造一個在西疆來說相對最強大富庶的盛世王國，甚至想稱霸大漠，成為一代帝君。可惜壯誌未酬，他始終未能滅了其他四國成就帝業。
他活了四十五年，從來無人懂他衝天壯誌，更無人懂他背後蒼涼疲累，隻知道敬畏他阿諛他，他沒想到，懂他的，竟然是眼前這個僅僅十六歲的少女。
甚至，以她的琴藝和詩歌，唱出他的心聲。
他聽得情動，洛傾顏卻是醋意滔滔，一拍桌子怒道：“醜八怪，你夠了！為何一再為別的男人唱這種歌？！一個沐流雲，一個百裏瞻，你何時能將我洛傾顏放在眼裏心上？”
楚淩霜停了撫琴和清歌，起身道：“陛下，請容臣妾告退，明早出征。”
百裏瞻也起身，動容的握住她的手：“愛妃，若你不想出戰，朕也不逼你，不會拿侍寢要挾與你。”
楚淩霜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淡淡一笑：“臣妾不報君恩實難心安，請陛下放心，我不會冒險輕進，折損你的兵將。”
“朕不在乎折損多少兵將，隻要愛妃你能全身而回。”
他字字近乎告白，洛傾顏臉色難看至極，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倆。楚淩霜被他倆的目光弄得渾身不自在，慌忙福身告退，離開禦書房。
洛傾顏氣咻咻的狠狠掐了她一把，掉頭當先離去，楚淩霜趕緊追上去：“小氣鬼，等等我。”
直到他倆的身影消失，百裏瞻依舊有些失神的久久佇立。
卓康不禁有些擔心：“陛下？”
百裏瞻長歎一聲：“朕是不是老了？”
“陛下春秋鼎盛，正當壯年，怎會言老？”
百裏瞻意興闌珊道：“若朕再年輕二十歲，定然不會放手，不管烙印在她心底的男子有多刻骨銘心，都一定要將她的心征服，讓她徹底屬於朕。”
“她本來就是陛下的妃子，隻要陛下你願意，想讓她成為你的女人並不難。”
“可是朕不願意強求，不想讓她恨我一輩子，甚至以死相抗。”
卓康歎道：“陛下何曾對一個女子如此珍視，甚至到了……”
百裏瞻橫了他一眼：“說下去，朕討厭聽一半。”
卓康戰戰兢兢猶豫半晌道：“陛下已經近乎自慚形穢。”
百裏瞻楞了一下，苦笑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朕以前並不覺得這句詩有多精絕，而今才明白，因為它太悲涼太無奈，年紀錯位，緣分難求。”
卓康如實勸道：“其實也並非這樣，隻因她心底先有了別人，否則男子大女子十幾二十幾歲並不少見，未必就沒有機會。”
百裏瞻歎一聲，擺手示意他退出去，讓他靜心翻看奏折。
三日後上午，烈日秋霜，閱兵場點將台上。
楚淩霜一襲紅色和黑色相間的軟鎧戰衣，華麗的金線刺繡，鸞鳳紋飾，腰肢緊束，發髻上散落幾排細碎璀璨的珠玉，額前一枚流光熠熠的血玉寶石和碎鑽。
數萬經過她集訓的將士在台下接受她的挑選，最後她選定了五千精兵，每十人百人千人，以及五千人，都選出小首領，各自為一個榮辱與共的小團體，守望相助，而團隊與團隊之間，也必須以相互之間的精誠協作為第一要務，決不允許貪功冒進的個人英雄主義者。
每一個大小首領，都必須以身作則身先士卒，團隊與團隊之間不許爭功互掐，層層遞進聽從上級指揮，令行禁止，開戰後絕對不許後退半步，違者所在團體全部處斬！
她的二十一名侍衛也全部編入隊伍裏，百裏瞻親自為五千將士擂鼓送行，隨著震天動地越來越快的鼓點，五千人山呼萬歲和貴妃千歲，步伐整齊意氣風發的提槍躍馬離開閱兵場，向城門而去。
帝都十幾萬百姓空巷前來圍觀，驚歎和議論聲不絕於耳。
百裏瞻站在帝都最高的承天閣，遙遙目送，他們已經出城，距離太遠，他隻能看到兩列整齊如大雁的隊伍，看不到具體的人影，卻還是久久凝望那個方向。
洛傾城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身邊，不無酸意道：“陛下不怕她帶著五千將士投奔天都沐流雲？除了那八名宮女，她的心腹都離開了，想要背叛，這是最好時機。”
百裏瞻冷笑道：“你永遠沒有她那樣的襟懷，她桀驁卻不負恩，又心係南疆蒼生，絕不會背叛朕。”
“陛下真是天真，她絕不是甘於人下的女子，別說是你，就連沈崢都為她折腰放棄大秦兵權，甚至說此生願意為了她的理想赴湯蹈火百死不辭，陛下沒有想過言外之意嗎？”
百裏瞻一驚：“你是說，沈崢甘願在她之下，難道，她有爭霸之心？而沈崢堂堂七尺男兒，竟然願意為臣為卒，輔佐她成就大業？”
洛傾城咬牙點頭：“沒錯。陛下難道看不出她的不臣之心嗎？別說你晉封她為貴妃，就算是封她為後，她也不會看在眼裏。你別忘了，大秦帝國的沈嶸，年少有為，堪稱一代明君，才貌都是上上之選，對她又是始終不曾忘情，縱然她毀了容，他仍舊願意許以皇後之位，給她獨寵，她都不稀罕，她又怎麽可能甘心做一個貧瘠大漠裏的王後？你的蘊沛再富庶美麗，能夠和大秦帝國相媲美嗎？何況陛下這般年紀，比她的父親還要年長六七歲，她能為你動心，為你甘心留在蘊沛？”
“洛傾城，朕不喜歡聽你說話！”百裏瞻臉色陰沉如鐵。
洛傾城無所謂的一笑：“我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陛下是不是惱羞成怒想殺了我？你動手呀。我不過說了實話而已，相比較而言，天都沐流雲也是大漠數一數二的英豪，顏值極高，年紀又輕，對她的用情比陛下你要深了幾分，陛下不覺得他是個比你更理想的人選？要和親，未必非得是蘊沛。”
“你說了這麽多，最終目的不過是挑唆我懷疑她，即刻派人誅殺她。你是不是認為你可以代替她出戰？”
“臣妾不可以嗎？”
“憑你也配？”百裏瞻冷笑：“你的聰明不過是小打小鬧的謀害算計，上不了台麵，無法用到戰場上。領兵打仗，憑的是謀略氣魄，你心胸狹隘，目光短淺，做一個陰謀家或者第一流的殺手之王尚可，做不了軍事家，沒有為將為帥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