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７０章 身孕驚心，重生牽腸
羅先生拱手道：“沈公子何必親自相迎，羅某真是惶恐。”
“羅先生太客氣，你既是淩霜的原東家，又算是她的故交，晚輩親自相迎尚顯禮數不周。先生請進。”
進入客廳品茶寒暄了一陣，羅先生道：“不知道林夫人身體怎樣了？”
“一直昏迷不醒，這都半月了，長此下去，恐怕……”沈崢說不下去。
如果林舒一直昏迷著，滴水難進，恐怕會耗盡精氣在昏迷中就這樣去了。這是楚淩霜唯一至親至愛的人，如果就這樣任由她辭世，他真不知道將來如何向淩霜交代。
可是，洛傾顏和慕容凜都是當代醫術最高明的神醫，這些天想盡辦法，也無法喚醒她的意識。
最可怕的是，昨天慕容凜再次為林舒診脈時，驚覺她已經有一個半月的身孕，在這種滴水不進的情況下，維持生命已經極其困難，胎兒還要吸收養分，就算想打胎隻保住大人性命也不可能，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羅先生這次名義上是帶著芳華齋的走秀仙子們來南疆帝都表演時裝，為生意做宣傳，實際上是奉丞相楚躍的命令，假意偶遇沈崢一行，其最終目的是來設法喚醒林舒。
他沉思道：“沈公子，羅某聽說某些病患會對一些記憶裏刻骨銘心的場景產生應激反應，林夫人生前在琴棋書畫上的造詣天下無人可及，就算是她的女兒楚淩霜，也不及她的功底。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嚐試過用琴聲刺激她的大腦，促使她醒來？”
沈崢心頭一跳，急切問：“在下隻會吹笛子，洛公子倒是精通各類樂器，可以請他一試。不過天下琴曲千變萬化，名曲也有好幾十首，不知道什麽樣的曲子才能引起林夫人興趣？”
羅先生不敢說得太深，以免暴露出自己和楚躍相交極深，讓他們懷疑到楚相和芳華齋的關係，所以他隻是淡淡道：“羅某也不知，那就先讓洛公子試一試吧。”
正說著，洛傾顏從城外賞花回來，冷眼瞥了瞥羅先生一行，淡漠道：“芳華齋生意真是遍及五湖四海，大陸各國，辛苦羅先生了。”
“商人營營碌碌還不是為了黃白之物，這種辛苦讓不染塵俗的洛公子見笑了。”
洛傾顏冷冷道：“我也不過俗物一個，你們聊吧，失陪。”
這些天他情緒一天不如一天，越來越冷漠乖僻，對誰都是出言不遜，懶得多看一眼，正要擦身而過進屋睡覺，沈崢提醒道：“洛公子，羅先生是為林夫人病情而來。”
洛傾顏微微一震，回頭看向羅先生：“你有辦法救她？”
“羅某並非醫者，隻是隨便提個建議，希望公子可以用自己不凡的琴藝試著喚醒一下夫人神智。”
洛傾顏心裏一動：“好，我這就試一試。”
他回房取了古琴，來到林舒房間裏，坐下來靜心凝神，將自己所會的古典名曲，全部彈奏一邊，一直彈到中午，林舒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死心，下午繼續嚐試，直到夕陽西沉，也不見有絲毫功效，不由泄氣，是自己琴藝火候不夠，還是這些琴曲都不是林舒喜歡的？
他懊惱不已，羅先生這才開口道：“洛公子，沈公子，羅某年輕時也非常喜歡撫琴，經常和自己的夫人一起琴簫合奏，不如讓羅某也試一下？”
洛傾顏沒好氣的站起來，讓出位置：“好，在下也想聆聽一下羅先生的高超技藝，請。”
羅先生坐下來先彈奏了兩首最經典的名曲，他一出手，沈崢和洛傾顏便是一驚，互相看了一眼，沒想到這個生意上叱吒風雲的大儒商，琴藝如此精湛，竟然不在洛傾顏之下，甚至，那種高遠意境，已經超越了洛傾顏，可以和楚淩霜相媲美。
商人逐利，這個羅先生卻完全是個異數，是隱形的絕世才子，想必他的技藝絕不是隻會琴曲這麽簡單，想不到芳華齋真是藏龍臥虎，這羅先生分明是深藏不露。
接下來羅先生曲風一變，奏起了一首他倆完全沒有聽過的琴曲。
曲聲婉轉悠揚，歡悅中透著初戀男女羞澀懵懂欲語還休的意蘊，仔細聽下去，曲子裏卻有難以言喻的愁腸百轉，繾綣情深中時而崢嶸一現，隱含鐵馬金戈的肅殺悲涼。
就好像一個決勝萬裏的絕世名將，在和自己摯愛的戀人訣別即將奔赴沙場一樣，從此生死茫茫，再回首物是人非世世皆休。
洛傾顏和沈崢都是懂音律的雅人，無不聽得意醉神迷，情腸牽動，陷入曲子裏悲涼難耐，惆悵不已。
半月來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林舒，忽然不安的手指微微屈動了兩下，眼睫毛輕輕顫動，眼淚一顆顆流淌下來。
隻是她麵色淒絕，眉宇緊蹙，陷在噩夢裏一樣，很激動，卻還是無法醒來。
羅先生略一思量，自行改動楚相教給他的琴曲，曲風再變，漸漸從悲涼淩厲，轉為和風清暢，殺伐之氣漸漸消減，最終隻剩下溫柔繾綣的深情，絲絲縷縷永無斷絕。
彈奏到最後，他自己也完全陷了進去，似乎時光倒流，回到他和夫人幼女在一起的最溫馨浪漫歲月裏，每日裏琴棋書畫酬和，其樂融融笑意綿綿，他這一生最美好的記憶，都在那六年裏。
林舒從長久的昏睡中終於醒了過來，慢慢睜開星眸，意識從混沌到迷茫，目光漸漸有了焦距，怔怔的看向神色溫柔淒涼，既似傷懷又似微笑的儒雅俊逸男子。
這男子，似乎有些麵熟。她極力思索，終於想起，在太後的獨秀苑舉辦洗塵宴時，她深受太後打擊搖搖欲倒時，被這個男子扶了一把。
那麽他就是芳華齋的三首領羅先生？難道是楚躍派他來的？自己和此人素昧平生，他為何會為自己撫琴喚醒自己意識？不用多想肯定是奉楚躍之命而來。
那首琴曲還是她和楚躍相識之初，他親自為她作曲譜寫的，當時還題了詞，曲名就像是預言一般《天荒破》。
江山社稷和兒女情長難以兼容，天荒夢破，他倆終究在霜兒死後，徹底決裂。
隻不過這隻琴曲的最後，被羅先生擅自篡改了，少了金戈鐵馬後生死對峙的慘烈，多了溫柔繾綣的妥協和追隨。
可惜現實中，她無法犧牲自己的親生骨肉追隨楚躍的理想，楚躍更不可能因為對她的情有獨鍾就放過霜兒，將愛情親情看得重於霸業。
誰也不能退讓分毫，唯有決裂。
一想到楚躍，心髒就是一陣翻江倒海的絞痛，霜兒血淋淋倒在沈崢懷裏的情形就再次浮現腦海，林舒緊緊抓住胸口衣襟，忍不住輕咳幾聲，咳出幾口淤血。
無邊無際的悲怨淒涼湧上心頭，恨不起來，卻永難釋懷的絕望情緒瞬間將她淹沒，她眼前一黑，再次昏厥。
剛剛鬆了口氣的洛傾顏和沈崢都是大吃一驚，趕緊搶到床邊，驚慌失措的一起搶著扶起林舒，拭去她唇角血跡，將她小心翼翼扶著躺下，麵麵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慕容凜緩步踱了進來，走到床邊為林舒仔細把脈，道：“她無礙了，剛才吐出那幾口一直堵在胸口的淤血，對她其實也是好事，她隻是情緒太悲傷身體也太弱，才再次昏死過去，不過既然已經醒過來一次，就脫離了生命危險，接下來隻要好好調養，應該能夠慢慢恢複的。”
洛傾顏總算有了一絲笑意：“還好，我們總算為醜八怪做了一件事。老爺子，不知道她腹中的胎兒怎麽樣？”
腹中的胎兒？！羅先生猛然一驚，幾乎要失控。
林舒有了孩子？！想想小蟬的死，再想想楚淩霜的死，羅先生不寒而栗。任何會妨礙到容小公子帝業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的清除。如果楚相知道林舒有了身孕，他豈能容得下這個孩子？
該怎麽辦？裝作沒聽到顯然不是最理智的做法，楚相耳目遍及各國上中下三層，這件事早晚瞞不住，必須盡快匯報給他。唉，剛剛死了一個楚淩霜，林舒能夠承受住接下來的打擊嗎？
羅先生不由深深看了昏迷著的女子一眼，以前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女兒小蟬死得最無辜最慘，自己的夫人抑鬱而終他心裏始終有怨念，可是比起楚相自己的妻女，他忽然覺得，自己妻女的命運其實並不算最悲慘最無奈的。
他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悄聲吩咐心腹將林舒有身孕的事情，設法第一時間通知楚相，不管楚相如何決斷，這件事都盡快讓他知道為好，因為胎兒越大，處理起來對母體的傷害就越大，越早處理越好。
他作為一名屬下，沒有資格擅自決定任何事情，隻能等待楚相的決斷。
慕容凜寫了藥方，沈崢立即派人去抓藥煎藥，安胎，調養身體。就在這時，袖珍鴿子撲閃翅膀的聲音傳來，這不是阿諾的聲音！
沈崢和洛傾顏對看一眼，立即齊齊奔出臥室，飛身接住那個千裏之外趕來送信的小鴿子阿信。
阿信顯然累得夠嗆，一頭栽倒在沈崢手心裏，羽毛濕漉漉的，累得竟然虛脫過去了。
沈崢取出信管裏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信箋，神情凝重無比的看著內容：疑似她，危在旦夕，速來。九個字像刀子一般瞬間讓沈崢渾身僵住，血液從沸騰的頂點又降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