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４６章 最真心的娶，最無情的毀
離開熱水的浸泡，她的身子很快就又僵冷下來，看著她灰敗可怖的臉色，沈崢悲慟難言，抱緊她，手指一遍遍輕輕拂過她的臉，卻無法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半分。
茯苓猛地想起什麽，道：“沈大哥，淩霜姐雖然一直不喜歡胭脂水粉這些東西，可是她今天流盡了鮮血，臉色實在太差，不如讓我給她補一點妝吧？”
“好。”
茯苓趕緊拿來自己常用的出自芳華齋的最上好胭脂水粉為她補妝，沈崢低頭定定的看著，看了一會，蹙眉道：“太濃了，她不喜歡濃妝，用最清淡素雅的色彩，唇色也不要太豔，淡淡的一點緋紅就夠。”
“哦，那我重新化妝吧。”茯苓趕緊用幹淨毛巾擦去濃豔脂粉，改為最淡雅的色調。
化完之後她期待的看向沈崢：“沈大哥，這次可以了嗎？”
“嗯，很好。辛苦你了。”這點淡淡的胭脂水彩掩飾住了楚淩霜臉色的灰敗，也將她的燒傷疤痕遮掩了不少，整張臉，看起來清雅了不少，依稀有了五年前天機山時的情態。
他情不自禁低頭輕輕吻上她的眼睛：“影兒……”
“沈大哥，她已經沒有知覺了，你要節哀，放下她吧。”
“你先出去，我再陪陪她。”
“好吧。”茯苓百味雜陳的退出去，將門掩上。
沈崢抱著楚淩霜躺在床上，這間房子原本就是他設計的婚房，憧憬著將來某一天和她的影兒歸隱桃源，廝守終生，房間裏的一切都很樸素簡單卻不失精致高雅。
他放下帳子，擁著她並枕而臥，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低聲道：“影兒，喜歡我為你準備的婚房嗎？來不及準備喜字喜帕和嫁衣了，甚至也沒有辦法認認真真的拜天地，不過，這次是我真心實意的娶妻，不像是王府那次，迫於皇上威脅不得不娶。你，願意嫁我嗎？”
輕輕吻了吻她的唇，他終於閉上眼睛，這些天日日夜夜守著她，他從來不敢真的睡著，隨時留意著她的身體變化，他早就疲累到了極限。
以後再也不必繼續揪心她的身體惡化狀態，哀痛到了極致，一顆心也沉到了深淵，他不知不覺便昏昏沉沉睡去。
洛傾顏在慕容羽的遺體前坐了半夜，隻說了一句話：“老爺子別傷心了，能為自己深愛的人去死，慕容羽不會有遺憾，你就節哀吧，我想有這個榮幸，還沒有這個機會。”
慕容凜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說什麽風涼話？不安慰我也就罷了，還幸災樂禍？”
洛傾顏沒有回答他的氣急敗壞，冷冷起身離去，在月光下的桃林裏茫然的來回踱步。
桃花灼灼，伊人已逝，雖然他知道她重生成功，已經在南疆另一個女孩子的身體裏複活，可是，那怎比得上本真的她？
就算他非常嫌惡她這張被燒毀的臉，可這是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靈魂。他喜歡的是她這個人，不管是她的才情還是她醜陋不堪的樣子，他都已經習慣了，認定了。
不管她複活在什麽樣的軀體裏邊，他隻要想一下就覺得別扭，那已經不完全是她，再相見的話，她還認不認得他？他能不能適應她頂著別人的一張臉與他相對？
也不知道在林子裏茫然的徘徊了多久，已經好多天心煩意亂寢食不安的他，渾身都開始發冷，也虛脫得厲害，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迷迷糊糊走到沈崢和楚淩霜的臥室外麵，靠著牆壁滑坐在地，渾身都難受，他索性就那麽躺著。
厲冉和沈崢逼著離開的那幾個屬下早就全部返回，到這會兒早都睡得正酣，唯有茯苓滿懷心事，一直趴在窗台上發呆，看到洛傾顏躺在寒意料峭的房簷下，不由走了過來，蹲在他身邊道：“喂，洛公子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洛傾顏有氣無力道：“別吵，本少爺要睡覺，困死了。”
他聲音說不出的沙啞低沉，茯苓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好燙，你發燒了！”
“吵死了，滾開！再妨礙我睡覺我就不客氣了！”
“好心沒好報，不管你了！”茯苓嘟著嘴離開，懶得管他死活。
發燒的人渾身都會酸疼難忍，也會特別畏寒，洛傾顏昏昏沉沉睡到天快亮時被凍醒，想要爬起來，無奈一陣眩暈襲來，竟然一頭撞在牆壁上昏死過去。
沈崢也剛剛睡醒，聽到響聲不由吃驚，小心放開一直摟在懷裏的楚淩霜，起身打開房門，就見洛傾顏額頭撞破了好大一塊皮，血流不止，昏迷不醒。
趕緊將他抱起來放到另一間屋子裏，慕容凜和茯苓聽到動靜過來看了看，慕容凜給他把脈後歎息道：“這小子是鬱結在心，傷了心脈，又很多天不眠不休，精力耗竭，再加上感染風寒，病得不輕呐。”
他開了藥方，讓厲冉下山去抓藥，順便為慕容羽置辦棺木。
昨天忙了一下午耗盡真氣將林舒性命留住的楚躍，這時也醒了過來，他在林舒床前坐了半天，見她一直沒有蘇醒的跡象，便起身去了楚淩霜的房間，表示一下哀思。
就是這個多出來的孩子，導致他和林舒的矛盾無法調和，他想除掉遠兒之外的骨肉，全心全力輔助他一人一統四國，可是林舒卻怎麽也舍不得讓他殺掉女兒。
本來他也並不是非殺她不可，可是在林舒的調教下，天分驚人的楚淩霜爆發出無人可及的潛力，不管是琴棋書畫還是史論兵策，都領悟力驚人，自創力也驚世駭俗，他越來越不敢容忍她活著。
當她六歲那年在四國才俊盛宴上驚豔四國，才名傳天下，被先帝和先太後當場封為小太子妃時，他對這個天才女兒的忌憚達到了頂點。
她一旦嫁入皇室，憑她的才情和智謀如果傾心輔佐皇室，沈嶸也是不可多得的英才俊傑，這對優秀帝後聯手，必將成就千古霸業，那將會給遠兒的大業帶來不可估量的阻力，甚至會讓他們父子倆的理想破滅。
為此，他想方設法冷落刺傷這個女兒，也製造矛盾讓當時還是太子的沈嶸厭惡她，想將次女楚嫣然推上皇後之位。
可惜沈嶸對楚嫣然始終視而不見，不管楚淩霜如何桀驁難馴，小性子多多，他都愛若珍寶，從不動怒，一切都由著她。
阻止不了皇上對她的憐愛，他隻能除掉她。
可是總也狠不下心割舍對林舒的眷戀，怕她寒心，他不敢做得太過分，這個女兒命格又特別硬，運氣特別好，好多次精心設計的死局都沒有害死她，反而讓林舒察覺了他的用心，在他書房外足足跪求三天，差一點就不治身亡。
從那時開始，他再也不敢顯露絲毫害死淩霜的端倪，隻為了維係和林舒岌岌可危的最後一絲情分。
饒是如此，她也寒心失望到了極點，甚至比他當年另娶夏依依的反應還要激烈，她搬到相府最偏僻簡陋的那個小院子裏，與他盡可能斷絕一切碰麵的機會。
如今，終於如願以償除掉了這個有能力妨礙他和兒子大業的女兒，他卻也徹底失去了和林舒相對的餘地。
他能猜到林舒再絕望再寒心，也絕不會說出他和遠兒的秘密，因為她暴露秘密的話，就是置另一個親生骨肉於死地。但是對他所剩不多的眷念，卻必將煙消雲散。
說不出對這個女兒是嫌惡是忌憚還是厭恨，如果當年林舒隻生下遠兒一個孩子，就不會有他和她步步生寒最終走到決裂的地步，她很可能會一心一意做他楚躍的妻子。
轉身出了屋子，他負手立在桃樹下望著天空出神，當年初遇林舒的時候，也是在桃林之中。
從此視若陌路的決裂之地，竟然也在桃林。這命運真是足夠諷刺。
方禦天走到他身邊，低聲問：“和洛九天聯手，用元神之針製毒的人是你嗎，楚相？”
“是我。”
方禦天悲憤質問：“為什麽？！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為何要處心積慮置她於死地？而且是如此疼痛慘烈的死法，讓她受盡一個月的摧殘，身體幾乎全部壞死？！”
楚躍淡淡反問：“她性子太桀驁，方少俠覺得她適合做皇後嗎？皇上會為她隻娶一人，廢除六宮嗎？如果不能，他倆之間是不是矛盾重重，劍拔弩張？自古伴君如伴虎，你覺得這樣的皇後能夠讓皇上容忍多久？忍無可忍之時，會不會賜她一死，順帶滅了楚家九族？”
“這……”方禦天無言以對，的確，沒有哪個做皇帝的，會一輩子隻要一個女人，不管是出於男人的體麵、子嗣的延續、還是政治上的需要，都得有很多妃嬪。
以沈嶸的抱負和楚淩霜的桀驁執拗，他倆的矛盾絕對不可能調和，縱然走到一起也是怨偶，注定會累及家族。
楚躍淡然看了他一眼，道：“我寧願淺薄庸俗的次女嫣然做皇後，就算不能蔭蔽家族，至少別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禍。方少俠，我這樣的顧慮有錯嗎？”
方禦天欲言又止，良久才歎道：“你沒有錯，可是這對楚姑娘來說太殘忍了，你就狠得下心？”
“我也不忍，可是為了家族存亡，我不得不除掉她。”
“洛九天為何會與你聯手，據說那老毒物心高氣傲陰險毒辣，從來不會為任何人所用，他怎麽就願意為你配製出如此玄妙的毒，讓你毒害自己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