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負君心
沒多久,他便沉沉睡去,楚淩霜一直憂心於沈崢所中之毒,根本就是在裝睡,等確定他鼻息均勻真的入睡後,想悄悄從他懷裏溜出來。
她身子剛剛一動,沈嶸摟著她身子的雙臂就緊了緊:“別動,好好陪我,我才會饒他不死。”
“奈何的毒素發作時效是十二個時辰,現在離他毒發身亡還有五個時辰,時間越久,發作的越厲害,你是想讓他承受完奈何的全部痛不欲生過程嗎?”
“心疼了?”沈嶸惺忪睡眼中有一絲殘忍寒意:“等毒素發作到最後,對他身體損傷極大,我要讓他後半生持續不斷的承受奈何遺留下來的痛楚。具體會有怎樣的後遺症,我也不清楚,不過應該非常不好受。”
“現在就給他解藥好嗎?你想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求你了。”
沈嶸靜靜的看著她,好久,才輕笑一聲:“什麽都可以嗎?那好,留在我身邊,為我生一個孩子,如何?”
楚淩霜震驚的看向他,不假思索搖頭:“不!”
“不想做我的女人,不想生一個我們的孩子,那就什麽都不要再說。我已經為你一再修改我的底限,能夠留他一命,已經是我所能做的最大讓步。”沈嶸竭力壓抑著悲怒和渴望:“睡吧,我的自製力也是有限的,你再亂動,我現在就要了你。”
楚淩霜不敢再試圖離開他的懷抱,逼著自己乖乖閉上眼睛,可是,一想到沈崢正在遭受奈何的摧殘,她怎麽可能有睡意?
沈嶸卻是很快又陷入沉睡,人雖然睡著,手臂卻將她樓得很緊,讓她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
直到第二天天大亮,他才心滿意足的醒來,低頭看著懷裏一夜未睡的女子:“不困?”
楚淩霜搖搖頭:“你這麽能睡?我記得你以前非常淺眠。”
沈嶸將她的頭摟著貼在自己胸膛處:“這三年多從我準備逼死先帝和先太後,奪權清除外公一家還有那些同流合汙的亂臣賊子開始,我就沒有真正睡著過,非常困,也很累,卻怎麽也睡不著。”
楚淩霜為之一震,抬眼看著他精致絕美的五官,第一次發現他消瘦至此,也憔悴無比,這個狠辣絕情手段淩厲堪比惡魔的皇帝,也會覺得累?
她忍不住抬手輕輕撫了一下他的臉:“你後悔走到這一步嗎?”
“後悔?難道我該渾渾噩噩等待大秦國從內到外糜爛腐朽,做一個庸君甚至亡國之君,讓大秦帝國被突厥帝國和南疆女尊國瓜分嗎?”沈嶸動容的將她手握住,保持撫在他臉上的動作:“淩霜,我平生唯一的遺憾是你不肯做我的女人,不願意陪我共享這萬裏江山。對於我自己所做的每一步路,我都不曾後悔過。”
楚淩霜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抽不開,她焦急的看向外麵:“還有兩個時辰,你可以給他解毒了吧?”
“急什麽?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你一直沒有吃過一口東西,也沒有喝過一滴水,先起床梳洗,吃過早膳陪我看折子。”
“沈嶸,你一定要他受盡煎熬嗎?”
“難道我就不是在受煎熬?!”沈嶸臉色一沉:“我等了你十年,你卻愛上別人,我日日夜夜想著你,卻不願意讓你受委屈逼你委身於我,楚淩霜,你可知道我心裏有多煎熬?我放過他,就是放過對自己皇位有最大威脅的政敵,也是將你推向他,你想過我的感受嗎?我又不是死人,我抱著你一整夜不親你,不要你,你有沒有想過我忍得有多痛苦?”
楚淩霜低頭,無言以對。她雖然還沒有經曆過男女之事,也沒有和誰親吻過,可是昨晚他熾熱的身體還有某處的硬度,都讓她意識到他一直在死死隱忍著,沒有作出任何逾矩之事。
還能說什麽呢?她默默和他一起起床,梳洗,然後去吃早膳,豐盛精美的菜式擺滿偌大的餐桌,她卻食不知味,然而又不敢不吃。
他慢條斯理的吃著,直到看她吃得差不多飽了,才不冷不熱道:“可以了。看你像在吃砒霜,真讓人敗盡胃口。”
“那你放了他,我親自為你做一桌美味可口的飯菜。”楚淩霜一邊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溫熱清水漱了口,一邊回答。
沈嶸淡淡哼了一聲,道:“我沒有說不放他,不過,要等奏折批閱完了放。走,陪我去禦書房。”
楚淩霜咬牙切齒的道:“好。”
到了禦書房,她成了研墨倒茶的小宮女,他專心致誌的批閱奏折,看著那麽多折子,她不禁問:“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折子,還要麵對朝堂內外永無停歇的暗潮洶湧,你不累嗎?”
沈嶸看了她一眼:“如果是像現在這樣,不累。”
楚淩霜不滿的瞪他:“我給你做奴婢,你就不累?”
沈嶸深情的凝視她:“是你在身邊,我就不累。”
楚淩霜立即噤言,專心研墨,沒事可做了,就心不在焉的提筆在一張紙上亂畫。
等沈嶸將折子批閱完畢,起身湊到她身後想要欣賞她的大作時,才發覺四國第一才女的她,什麽都沒有畫出來,一大張宣紙上,隻塗抹了黑乎乎的一坨,再抽象的想象力都想不出它能像點什麽東西。
一個沈崢,就將定力最強的她一顆心撕扯成這樣?沈嶸頓時升騰起一股怒火,他隨手抽取一本書,在窗下看了起來。
他陰沉怨怒的樣子,讓楚淩霜悚然驚醒,將宣紙團起來扔掉,走到沙漏旁邊,來回打轉,焦急的祈禱著時間快一點,再快一點。
沈嶸忍無可忍道:“坐下,不許亂晃!”
楚淩霜一屁股坐下,在心底默默怨念,度秒如年。
“不想讓我反悔吧?”沈嶸淡淡道:“給我撫琴一曲。”
“我現在無法集中精神撫琴。”
“也是,那就我撫琴,你將樂譜默記下來,如果有一處出錯,我就毀約,讓沈崢毒發身亡。”
“你……”撫琴已經夠難為心亂如麻的她,聽琴譜曲那就更是難上加難,還不許出一點錯?這難度高得她有些發怵。
沈嶸七弦琴的造詣相當不凡,當下信手而彈,曲風一變再變,源自名曲,卻很快就改為自抒心曲,楚淩霜不敢有絲毫分心,專注凝神聆聽,邊聽邊記下來。
一個時辰過去後,她已經記了密密麻麻幾大張宣紙的曲譜,他離開琴台走到她身邊,拿起那些曲譜一一細細翻看,等全部看完,一刻鍾過去,他才慢悠悠點評:“不錯,一個音符都沒有錯。”
“現在可以解毒了嗎?”
“不急,還有小半個時辰。”沈嶸微笑道:“若你能在這最後的時間裏,為這些曲譜填詞,而且詞意討我歡心,我可以給你一句承諾。”
“什麽承諾都可以?”
沈嶸臉色一沉:“你又想為他著想?”
“不可以那就算了,我不需要你的什麽承諾。”
“好吧,隻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我會如你所願。”
“在我和他離開京城之前,你不要再謀害他,這個承諾可否?”
“看你的表現,如果歌詞合我心意,我便應允。”
“好。”楚淩霜拈筆沉思,目光與他不經意的相觸,他目光中的眷念和憂傷,讓她心尖一顫,不敢多看,略加思量,她立即運筆如風填寫歌詞。
《負君心》三個字,靈秀俊雅,卻看得沈嶸百感交集,不管他如何待她,她都打定了注意負他一生情思。
一個凝神書寫愧疚之意,一個愴然看著她婉轉相拒。
她寫完之後,他佇立書案前良久,詞句極美,可是句句都是拒絕他的歉疚之意。
楚淩霜忐忑不安的等著他一錘定音,好半天,他負手吩咐外麵侍立的夏總管:“將這詞曲裝裱好,掛在朕的寢殿。”
“是,陛下。”夏公公進來接過那幾張宣紙,躬身退出去。
楚淩霜愕然道:“為什麽要掛在你的寢殿?看了會讓你心情不好。”
“無妨,沒事時回味一下你的字跡也不錯。”將一件紅狐皮的連帽鬥篷披在她身上,他淡淡道:“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外麵不知何時風雪又起,她心跳如鼓,卻怕在最後時刻觸怒他,功虧一簣,也不敢快步奔跑,隻與他並肩而行,竭力保持平靜淡定。
兩刻鍾的時間,她感覺像是走過了一生那麽漫長,那麽的心急如焚,卻不得不以最大的意誌力克製著揪心的掛念。
沈嶸不言不語,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
一直到了雲浮宮,走進沈崢的臥室,隻見地上床上到處都是黑紫色的毒血,沈崢臉上和手背上,都呈現駭人的淡淡黑紫色,極致的疼痛讓他早就咬破自己的唇,手心也隱忍得掐出無數血痕。
可是,他依然端坐在床邊,縱然是疼痛到神智昏眩不清,他也沒有用自殺來求得解脫,更沒有狼狽屈辱的躺在床上。
骨頭真是夠硬,這樣都不能讓他一死逃避疼痛,更沒有讓他狼狽躺倒,沈嶸對他的忌憚更深了一層。
昏昏沉沉中聽到腳步聲,沈崢吃力的讓意識保持一絲清明,看了過來。
目光與沈嶸冷冷相觸,兩人無聲的互相對峙良久,直到又一股難以抗拒的疼痛襲來,他又咳出幾口毒血,氣息越發紊亂急促。
楚淩霜趕緊衝過去,用手輕拍他的後心,看向沈嶸,伸出手:“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