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負了你一生
“好,我不問了。”吃過酥餅,楚淩霜抱著母親的肩一起坐在火爐邊喝茶閑聊,她依偎在母親肩頭,抱著她一條柔細的胳膊,低聲道:“娘,你一定要保重身子,好好的活著,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至親的人,有你在,我才覺得自己不孤獨,不可憐。娘,要是你不在了,女兒就去下麵陪你。”
“傻孩子,不許說這種傻話。有生就有死,娘比你大了十六歲歲,再怎麽健康長壽,也會比你先死,不準再說陪我死的瘋話。”
“不!我就要娘親和我一起活著,我們都要好好的活著。”楚淩霜直起身子,認真的看著母親:“娘,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變強,靠我自己的力量保護你,讓你後半生無憂無慮,過上真正的田園牧歌生活,找一個值得你愛的男人陪著你。”
林舒臉色一紅,繼而慘白,淒然一笑:“說什麽傻話,女子從一而終,娘絕不會再有他心。”
“娘,你和我父親這十六年來,一直分房分院而睡,你倆還是結發夫妻嗎?他如此薄幸無情,你又那麽驕傲清高,他這樣負你,你就不恨嗎?他誤了你一生啊!”
“這是我的命,我認了。”
“憑什麽要如此委屈?!”楚淩霜咬牙切齒道:“我真恨不得殺盡天下負心人!娘,等我有能力了,一定帶你離開相府,離開那個負心薄情的男人!”
“我走不了的。”
“為什麽?他不愛你,難道還不肯放你?他要逼死你嗎?娘,你看看你才三十二歲,你就有不少白發了。”
“淩霜,有些事情我不想告訴你,我也沒有恨過他,隻能說,人各有誌。我有我的堅持,他有他的抱負,我跟隨不了他的步伐,他也忍受不了我的淡泊。當年我不聽你外公和舅舅的話執意選擇了他,就注定了我的命運。”
“抱負?我父親能有什麽抱負?”楚淩霜嗤笑:“一個唯唯諾諾沒有任何大作為,就像牆頭草一樣的男人,身居丞相之位近二十年,你問問朝堂內外對他什麽評價?無能平庸,除了一副好皮囊,一手好字畫,驚豔世人,他沒有任何作為男人立足的真本事。”
“你瞧不起他?這就是他想要展現給世人的形象。”林舒淡淡一笑:“他為什麽能夠屹立朝堂二十年不倒?不管天下風雲如何變幻,楚家從來沒有受到任何波及,他也穩居丞相之位十七年,這就是中庸之道的好處。”
“中庸?切!他也配?!平庸罷了!”
“好了,丫頭,哪有這樣鄙視親生父親的?別說他了。”林舒微笑道:“霜兒,這段時間娘無心看書,就給你做了一些衣物,手絹和香囊,各有十二套,我都已經打包好了,你走的時候記得帶上。”
楚淩霜才情無雙,唯一的短項就是性子太急,沒有耐心學最耗費精力的刺繡,她的繡工,可以說天下倒數第一。她除了會煩躁的紮到自己手指,繡的歪歪扭扭像蚯蚓,真的再無其他特點。
而恬靜淡泊的林舒,繡工卻是無人可及,以往母女倆在一起的歲月裏,她除了和女兒一起探討琴棋書畫,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靜坐花蔭下刺繡。
相聚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前邊派人來催請,說是家宴就要開始,請大姨娘和王妃娘娘過去。
家宴上,隻有夏依依楚嫣然母女,還有林舒、楚淩霜母女,因為女兒嫁入皇室,所以有資格和楚躍同桌而食,至於其他姨娘和那些庶出的子女們,就隻能坐在別的席位上。
楚躍在朝堂上是個沒脾氣骨頭也不太硬的儒生,在家裏規矩卻大得很,吃飯時,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出聲。
平時沒有他的允許,再小的孩子,都不許不分場合大聲喧嘩,他規定給他們的課業,必須按照他的要求完成,否則處罰很重,還絕對不許哭鬧撒嬌。
哪個孩子比較優秀,他就會喜歡哪一個多一些,心情好的時候,會非常慈愛的陪著他們玩鬧,親自教他們學業。
楚淩霜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湯,一邊偷偷觀察父親,想要看出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此渣男,母親為何不願意離開他?
為何別的子女優秀,他會喜歡,她楚淩霜太優秀了,他反而嫌惡,厭恨。
一頓家宴終於在姨娘和庶妹們言不由衷的稱羨恭維聲中結束,夏依依楚嫣然母女少不了又是一番針對楚淩霜母女的刁難設套,林舒依舊不予理會,楚淩霜淡淡見招拆招將所有羞辱都還擊回去,惹得那對跋扈驕橫母女七竅生煙。
楚躍一如既往,隻要飯菜撤下,就不再禁止眾人出聲。這些女人們不管怎樣鬧騰對掐,他始終置若罔聞,似乎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麵。
楚淩霜冷眼相看,仔細留意父親,她第一次發現這個父親也許不如他所表現給世人的那樣文弱沒主見,隻是個沒有大功也沒有大錯的平庸丞相。
她忽然發覺,父親那雙眼睛看似溫吞無波,偶爾卻泄露出一絲崢嶸霸氣,他像是故意藏拙,裝作平庸沒骨氣。
意識到楚淩霜一直在偷偷觀察他,楚躍冷冷道:“淩霜,跟為父去一趟書房。”
“好。”他的口氣一改之前的疏離冷漠,楚淩霜有些意外,急忙跟他去了書房。
示意她關上房門,他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淩霜,你是不是覺得為父一直不喜歡你?”
“難道不是嗎?父親你什麽時候對我溫柔可親過?我在你的眼裏隻能看到嫌惡,甚至憎恨。”
“是你自己太桀驁,我不得不如此待你。”楚躍冷冷一笑:“你覺得以你的個性,你適合做皇上的女人嗎?”
楚淩霜一怔,如實回答:“不適合。”
“你太驕傲也太烈性,做帝王的又不可能一生隻要一個女人,隻有嫣然適合皇後的角色。她美貌不如你,才華不如你,胸襟氣度更不如你,可是相比其他大臣的女兒,她已經是最優秀的女子。她雖然善妒虛榮低俗惡毒,可是她非常現實清醒,知道對皇上不能要求真心,不能奢求唯一,隻求保住皇後位份,隻有這樣才配做皇後。”
“善妒虛榮低俗惡毒?父親你對嫣然的評價可真是低到塵埃。”楚淩霜嗤笑一聲,似懂非懂,不敢深思下去:“父親如此瞧不起她,卻一直隻偏愛她,我不明白,不服氣。請你告訴我理由。”
“你要是做了皇後,某一天必將因為情情愛愛這種事情和皇上鬧翻,為楚家帶來滅族之災。我知道皇上很寵你,可是再寵你,他是帝王,為了江山社稷他不可能無下限的容忍你矯情胡鬧。為了防患於未然,從你六歲被指婚太子開始,為父就想忍痛殺了你,可你母親以死相逼跪求了兩天兩夜,我終究下不去手。”
竟然有這回事?母親跪求他?楚淩霜驚訝不已,心底對他的反感就更加深重。
“原來,父親對我還是有一點點不舍,你還沒有忘了我是你的女兒。”楚淩霜苦笑一聲,的確,以她的性子,就算一時妥協跟了皇上,她也不會消停,絕不甘於和其他女人共享一男,總有一天她會鬧出彌天大禍。
為了家族長安,父親想滅了她,防患於未然其實也無可厚非。
沉默良久,楚躍又開口:“如今,嫣然做了皇後,你成了沁王妃,皇上和沁王是死對頭,不共戴天,你讓為父站在哪一邊?向著你,還是順著嫣然?”
向著她,那他就等於是站在沁王一邊,將會得罪皇上,順著嫣然,那就是皇上這邊的,和沁王就是死敵。
明智之舉,楚躍自然應該選擇與代表皇上的二女兒嫣然一條陣線。
楚淩霜苦澀道:“父親弦外之音,是要女兒自殺,以避免楚家同時得罪沁王和皇上的危險尷尬局麵?”
“聰慧如你,應該知道隻有這兩條路最正確,要麽你自殺,免除家族未來大劫,要麽你收心乖乖做皇上的女人。皇上非常後悔將你賜給沁王,淩霜,這是你最後的機會,離開沁王,進宮侍君。”
“我要是願意進宮,三年前就不會自焚。”
“既然你執意選擇沁王,淩霜,你就是楚家最可怕的隱形敵人,隨時都會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楚躍無奈道:“我言盡於此,父女情分很難再繼續維持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麽,希望你有心理準備,不要怪我狠心。”
“我懂,絕不會怪你。”
“這支簪子,算是為父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父親的名義贈送給女兒的東西,留作紀念。”楚躍說著將一隻精美秀雅的白玉簪插在她的發間,淡淡看了一眼:“他日兵戈相見,你我不必容情。”
“既然會兵戎相見,不共戴天,父親何必給我這個簪子?”
“也許看在這簪子的份上,我會一時心軟,饒你不死。”楚躍說完就輕輕擺手示意她退下。
他再也沒有說一個字,隻是專心的提筆作畫,依然是工整無比柔軟細膩的工筆仕女畫,字跡也溫雅沒有一絲風骨,隻覺溫潤綿軟。
楚淩霜看得直皺眉頭,難怪世人送他“書畫狀元”和“無骨丞相”的外號,認為他畫工當世無雙,卻獨獨缺少風骨,沒有靈魂,隻有技巧。
可是,就在楚淩霜要走開的瞬間,她注意到他冷峻的側顏,那秀雅絕倫的臉上一霎間不複平日的溫吞軟懦,呈現逼人的凜冽風骨,睥睨霸氣。
她以為是自己眼花,想要細看,楚躍似乎驚覺到自己的失常,立即又恢複到一貫平庸淡漠的神色:“出去!”
“哦,好,我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