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２章 難相忘，總相錯
沈崢沉默凝視著她的側顏，她小巧柔美的下巴下麵，那精致粉嫩的脖子，清瘦性感的鎖骨，每一處都極致完美，如果不是有著斑駁燒傷疤痕的話。
楚淩霜素有大秦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的美名，幼年時就因為模樣討喜才思敏捷，在規模最大的四國宮廷盛宴上出挑至極，被先帝和先太後一眼相中，當場指給當時的小太子為妃。
這樣的一個女子，的確精致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地步，才思玲瓏，個性剛烈，若非毀容，定是天下男子費盡手段都要得到的妙人兒。
他久居偏遠的玉擎城，隻聽說過她榮寵無比的盛名，但是並沒有見過她。
十年前她驚豔天下的那場宮廷盛宴，他本來也是要參加的，卻被當時的皇後，也就是太子沈嶸的母後誆到蛇窟那邊，被群蛇圍攻，後來要不是有一個小女孩剛好路過那裏，向太子求情派人救出中毒重傷的他，他就要慘死在那裏，所以那晚他沒有見到那個年僅六歲卻驚豔世人的最漂亮又最有才情的相府嫡長女。
楚淩霜被先帝指婚之後，為了太子聲譽，在她長大成婚之前，先帝和太後都不允許她再出席拋頭露麵的宮廷盛宴，而她作為丞相之女，平時也不會出入市井之間。
所以她六歲之後，世人已經很難見到她的真容。
時至今日，沈崢都沒有見過一次傳聞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兼才女的太子妃楚淩霜，直到她毀容三年後，在一個多月前，被皇上拋棄轉手賜給他。
不過這時，她已經麵目全非了。
彼此沉默良久，沈崢疑惑的問：“皇帝對現在的你顯然還是難舍難斷，他應該是深愛你的吧，你為何會喜歡上另一個人？”
楚淩霜眼眶一紅，低下頭來，不想被他看到她驟然間的失魂，她有些哽咽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對那人念念不忘，也許他是這世上第一個讓我感覺到很溫暖很安心的一個人，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我也再找不到他了，可是和他那些天的回憶，足夠我念著他一生，我絕不負我當初對他的誓言。”
她低頭啜泣的姿勢，與他童年記憶裏一個小小的身影，還有五年前錯失的那個女孩子，竟然那麽契合，他心中一動，不由問：“難道你毀容，不是意外火災，而是你自己刻意為之？你為了心底的那個人，不惜以自毀的方式，杜絕皇帝對你的恩寵？”
楚淩霜點點頭，苦澀一笑，淚珠在慘淡陽光下一滴滴墜落，閃過一道道細小的璀璨光點：“對，作為先帝指定的太子妃，太子對我又很有興趣，我沒有辦法逃脫這婚姻，可是，我不想承受君恩，除了自毀，我沒有任何辦法抗拒這命運。王爺你也看到了，我毀容後的樣子嚇退了皇上，可是我依然不能逃脫作為丞相之女的既定宿命，我被他轉手送給了王爺你。可笑吧？不管我怎麽不情願，我都成為男人的附屬品，隨手拋擲。”
沈崢不由暗自思忖，沈嶸作為太子時，一直沒有娶妃，三年前他登基時，已經二十歲，後宮還是一直空置著。皇嗣為重，已經成年的帝王空置著後宮，這在曆朝曆代都是絕無僅有的例子，難道他一直都在等著這個楚淩霜長大，然後娶她？
就算她毀了容，沈嶸也不死心，直到三個月前，才終於作罷，娶了丞相楚躍次女和修羅城主洛九天的寶貝女兒洛傾城，以及那幾個最忠心於他的重臣之女？
若非對一個女子眷戀至深，沈嶸怎麽可能死死忍了這麽多年，才終於放手，接受了別的女人？
沈崢目光落在她纖細白皙脖子上的一小截紅絲繩，打的結非常特別，而且有些眼熟：“你脖子上戴的什麽？”
楚淩霜一驚，立即攥緊自己衣領：“出嫁前我母親給的一個小玉墜，王爺不看也罷，不是什麽稀罕物。”
“是嗎？若是本王非要看一眼，你敢拒絕？”
“那我隻能以死明誌。”
沈崢冷哼一聲，不管她的悲憤語氣，伸手一撈，就想將她攬過來奪取她脖子上的那根紅絲繩，細看一下那是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玉墜。
楚淩霜抗拒不了他的力氣，立即死死攥緊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那個小小玉墜，背對著他拚命蜷縮起身體。
沈崢用力一扯，沒能扯斷那根繩子看到那上麵所掛的飾物，反倒勒得她幾乎斷氣，甚至不小心撕破了她肩頭衣服，她半條肩膀落露出來。
斑駁的大片燒傷疤痕觸目驚心，沈崢眼神一凝，心頭劇烈一震，止住強行查看的念頭：“你身上也燒傷嚴重？”
楚淩霜背對著他，緊緊攥著那塊小小玉墜的絲繩，顫聲道：“是，我當時本來是想燒死自己，可是在最後一刻，我忽然有些不甘心。我好想再見我的意中人一麵，如果我就這麽死了，我會死不瞑目，所以我就從火海中跳樓逃了出去。還好下麵是荷花池，我跳下去沒有摔死，隻是被淤泥嗆得昏過去。”
真是難以想象，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會有那樣的膽氣和烈性，縱火自焚，然後又跳樓求生。
看著她脊背處隱約露出的肌膚那麽瘮人，醜陋，他不知道怎的，不再是強烈的嫌惡，反而生出一絲憐惜和欽佩。
這世間眾生，有幾人敢忤逆皇上？別說大權在握鐵血傲骨的男子，就算是女子，也沒有人敢不惜任何代價拒絕皇帝的寵愛，何況，她和皇帝還有長達十年的婚約。
劍尖輕輕一挑，將她的衣衫撩起遮掩住身子。
可能是因為忽然對她有了一點欽佩吧，她的醜，他也不再覺得那麽刺目。
“好傻的女孩，你毀了自己最美好的容顏，雖然可以杜絕這世間男子對你的覬覦，可是，你同時也將失去意中人對你的喜愛，你知道嗎？”
“為什麽？”她這句話剛問出口就醒悟過來，一時怔住。
還用問為什麽嗎？
這三年來，她竟然從來沒有想過，她將自己毀成最醜陋不堪的樣子，嚇到了皇上，她念念不忘的那個人，難道不會被她的醜陋嚇住？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光是男子愛美人，女孩子還不是一樣，誰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翩翩如玉？
她成為最醜的女孩子，那人還會喜歡她嗎？他對她的許諾，還會算數嗎？
如果連他也嫌棄她了，她這麽執著的死守著當初的承諾，將自己毀得人不人鬼不鬼，又有什麽意義？
若無意義，何必繼續活著？存著僥幸的心理，期盼著能夠再與他相見，她才苦苦忍受著一切苦難。
若所有的苦難和堅守都沒有意義，那她生有何歡，死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