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非我良緣
大秦國西部邊陲玉擎城。
權傾朝野的沁王府。
前庭百官朝賀,觥籌交錯。
後院華美高雅的婚房裏,楚淩霜鳳冠霞帔大紅嫁衣,端坐在床邊,十指緊緊絞在一處,眉尖緊蹙。
良辰美景,奈何非我良緣。
她苦澀一歎,喜帕遮了容顏,無人能看到她那張醜絕人寰臉上濃重的悲哀和無奈,嘉賓滿座,哪個是真心祝賀?婚禮昭告天下,哪裏有半分榮耀喜慶?
有的,隻是天下人的嗤笑,從朝堂,到民間。
帶給傳說中天人之姿的戰神沁王如此奇恥大辱,她毫無疑問會被他厭恨拋到一邊。
她本是相府嫡出的長女,亦是先皇和先太後在她六歲那年就共同欽點的太子妃人選,未來鳳儀天下的皇後,卻在十年後的今日,一道聖旨,由執掌鳳印的未來皇後,變成沁王爺沈崢的王妃,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相反的,她那嬌媚無雙能歌善舞的妹妹楚嫣然嫁入宮中,取代她成為六宮之主。
這巨大的轉變,隻因為三年前她在一場大火中嚴重毀容,辱沒了皇上的眼,從天下第一才女和第一美人淪為天下第一醜女,讓原本才貌遜色於她的妹妹楚嫣然,一躍成為和修羅城的洛傾城並列的大秦第一美人。
傳說中用兵如神的沁王沈崢百戰百勝,是大秦國的驕傲,是當今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是他當年競爭太子之位的最強有力對手。
他戰功赫赫,功高震主,在朝野咳嗽一聲都能讓百官渾身抖三抖,皇帝坐穩寶座後,自然再也不能容忍他的存在。
可是沁王沈崢狡黠如狐,文韜武略又有絕世武功傍身,皇帝沈嶸用盡手段都沒能找到最有效的辦法除掉這根心頭刺。
這一次,他將不要的醜女轉手賞賜給死對頭弟弟作為正妃,供天下人一笑,也算是在曆次謀害他未遂的情況下,出一口胸中惡氣。
楚淩霜原本是嫡女出身,母女倆卻並不受寵,因為在沁王和當今天子昔年的太子爭奪賽中,她外公一家一直保持中立,沒有依附於任何一方勢力。
不依附,也就等於兩邊都不效忠,雙方都得罪了,這是為臣最大的忌諱。
為此,新皇登基後,將當初沒有擁戴自己的勢力一一鏟除時,她外公一家也在被清除之列,被抄家後,貶為庶民,逐出京城,回到老家種田悔過。
失去外公一家做靠山,她母親林舒一下子從正室夫人被貶為姨娘,將當家主母的位置讓給了原本的二姨娘,楚嫣然的母親夏依依。
母親失寵失勢,自己又因不堪恭維的容貌從準皇後人選變成沁王妃,以後的處境會怎樣艱難,她早有預料。
可這,不正是她步步籌謀想得到的結果嗎?
再也找不到在她心湖投下層層漣漪的那個少年廖清,她隻能以最瘮人的醜陋容顏斷絕來自外界的一切恩寵,來避免別的男子觸碰,為他守著她的諾言。
腦海裏,再次回響起孩童時的她與廖清依偎在潺潺溪水邊,望著星空他吹笛,她唱歌的情形,那首《相見歡》是她自己填的詞,卻是他倆共同的心聲和誓言:
“亭亭秋水芙蓉,翠蕤中。應是三生有幸,與君逢。
天機山,雲錦亂。思無窮。縱隔銀河猶解、共滄桑。”
廖清哥哥,此生可以和你共滄桑嗎?我都找不到你了,如何相守?
前邊喧鬧異常,她這裏卻出奇的冷清,紅燭垂淚一片死寂。
她在等,等那個傳聞中殘酷嗜血的沁王來羞辱她一番,然後宣布永不踏入她的院落半步。
跌斷的腳踝處,一陣陣疼痛,她隱忍著一聲不吭,因為身體的疼痛可以轉移心裏的哀痛。
終於,院門處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其中一人腳步特別從容沉穩,緩緩而來,房門被下人推開,那人在門口處停下。
“王爺。”喜娘和丫鬟的聲音有些顫抖,畢恭畢敬對那人行禮。
“禦醫進去給她看看,閑雜人等都退了。”那人正是沁王沈崢,清涼淡漠的聲音,如水一般潤澤好聽,卻不含一絲溫度,楚淩霜心頭一跳。
為什麽?!為什麽這聲音有些熟悉,非常像她朝思暮想的廖清哥哥的聲音?
可是事實上,她從來沒有見過傳說中的沁王,隻是聽聞他戰神的名號。
這一刻,她忽然很想看一看,這個男人是不是她五年前邂逅的那個少年,他們的聲音實在太像了,雖然這個沁王的聲音和她記憶裏的少年還是有一點點不同。
她魂牽夢縈的少年廖清還帶著幾分沒有完全變聲時的童音,還有溫柔,而此刻門口的這個王爺,卻是冰冷疏離又有成年男子的幾分低沉磁性。
隔著蓋頭,她隻能看到一雙黑色的靴子,大喜的日子,他沒有穿喜慶的紅色,而是黑色,這意味著什麽?
不用說,他很排斥這場婚禮,雖然這是她所求的,可是她畢竟還隻是個十五六歲的花季少女,一生一次的婚禮和隨後的暗沉生涯,怎能不讓她心頭莫名一陣刺痛黯然?
她止不住輕輕歎息一聲,想要掀開蓋頭看一看這個男子。
“別!本王不想與你相見。”沈崢淡漠卻壓迫的聲音響起。
她的手僵了一下,立即放下:“遵命。”
不看就不看,她稀罕嗎?除了廖清哥哥,沒有人可以做她真正的夫君。
她對自己的人生,曾經也有過無數綺麗的夢想,特別是五年前邂逅了廖清生死與共九天,她就設想過很多種自己與他的將來。
可是,卻抵不過命運的無常和無奈,那次一別,永遠錯失了他,作為相府之女,她不得不隨波浮沉,接受政治聯姻,嫁作他人婦。
這樣的人生,有什麽意義?按照她決絕剛烈的性子,她很想一死痛快,可是她沒有。
因為除了想再見那魂牽夢縈的少年一眼,她還有一個牽掛,就是她那與世無爭清高孤傲的母親。
她要是死了,她母親就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相府裏,肯定隻有死路一條。
為此,她必須活著,不管是怎樣艱難的生存下去。
沈崢淡漠冷笑一聲道:“你是本王的恥辱,不過,這也不能怪你,君命難為,你做了他的棋子,讓我被天下人嗤笑。我知你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保留你正妃的名分,給你該有的王妃待遇,這處後院,就是供奉你一生的牢獄,沒有我的準許,不準隨意跨出去半步。”
“臣妾遵命。”
“看在今晚你刻意在下轎時摔跤扭傷腳踝,無法與本王拜堂,直接被送入婚房的份上,本王特意給你請來最好的禦醫診治,算作答謝。”
這麽說,他也不願意和她舉行拜堂儀式?她忍痛自傷腳踝,避免與不愛的人拜堂,正好也遂了他的意?
很好,沒有見過就彼此厭惡至極的兩個人,雖然不得不在君王威逼下成婚,卻敬而遠之,互不相犯,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