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房間中的「禮物」
第13章 房間中的「禮物」
回到覃府時,天色已經黑地伸手不見五指,覃雨望走進府門中去,幾個奴婢在門口等待她,看到她身後的夜念斯,幾個女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和嫌棄。
「二小姐,老爺有吩咐,姑爺的房間在北院,還讓您快些去休息。」領頭一個女婢說道。
覃雨望點了下頭,隨意地打了個呵欠,轉過身看著夜念斯,「那夜王殿下早些休息,過幾日就是闔宮家宴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入宮拜年。」
言罷,她就困意襲來,慢慢吞吞走回了房間。
夜念斯黑眸看著那幾個女婢,她們一直壓腰等覃雨望離開后,就直起腰來,不屑地將夜念斯從腳到頭地掃了一眼。
「走吧夜王殿下,奴婢們伺候您歇息了。北院就在前面,請隨奴婢們來。」她們目光一凜,帶著他往前走。
夜念斯步伐緩慢地跟在她們身後,一路走,一路記住府上的庭院布置和小路,女婢們走的時候不忘閑聊。
「你們聽說了沒有?大少爺因為某個掃把星,被老爺罰跪祠堂了。」
「老爺哪裡是心疼那沒爹養沒娘疼的廢太子呀,分明是心疼大小姐,孤身一人送那男人上山解毒去!」
「你說人都活到了這份上,還一天天地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呢,都入贅了,擺不正自己位置。」
說著,她們回過頭來瞥了一眼夜念斯,「夜王殿下,奴婢們可沒說您呀,說的是那院子里一條不聽話的狗,剛不久前被管家給打死了。死地可慘了。」
說罷,她們幾人笑起來,在他面前絲毫不收斂。
這些對他而言,都太兒戲了,他原本無心與她們較真,直到她們在一個房間前停下來。
覃府的北院已經荒廢多年,之前曾經請蒼璟墟前來測算,說覃宅雖身處寶地,但是以北為大邪,會給住在其中的人帶來不幸,故而舉家都搬到了南院,北院就完全荒廢了。
這裡到處都是落葉和殘雪,十分荒涼,月色照下來,清冷的月光照映著滿院子中的陳設,那些石桌凳子上幾乎都是灰塵,能看出來,確實很久沒有人住過了。
面前的屋子看著平平無奇,夜念斯左右看看,紗窗沒有破洞,房門也是好的,故而他覺得這裡可以住下來。
反正他也不想總是見到覃雨望。
他抬手去推門,幾個奴婢急忙躲開了,「奴婢先行退下了,夜王殿下好好享受……」言罷她們就跑走了,腳程十分快,一邊跑一邊還捂嘴笑著。
夜念斯黑眸冷冷地看著裡面,他沒有過多猶豫,一掌推開了門。
屋中是幽暗潮濕的空氣,發霉的味道迎面襲來,像是有屍骨的味道,月光下,看到地面上是一坨一坨黑色的液體。
夜念斯邁開長腿走了進去,桌上有一盞燈,但是裡面沒有燈油,故而無法亮起。
所幸夜念斯在夜晚的視力很好,故而在屋中,將房門大大地敞開以後,他看清了屋裡的東西。
是一隻狗。
準確地說,是一隻被吃了一半的狗。滿地都爬著各種各樣的蟲子,黢黑的地面並不是什麼血跡,而是密密麻麻的小蟲,從那狗的身體上,不停地撕咬著。
而狗的一半身體還在,狗的眼睛還在轉動,胸膛還在起伏,它並沒有死,而是被人活生生地砍掉了下半身,丟在這裡。
夜念斯抬手放在一側的桌子上,大掌微屈抵在太陽穴上,黑眸冷漠地看著這群蟲子,其中有不少的螻蟻。
他沒什麼表情,就看著它們不停地張嘴,咬肉,然後吞咽下腹,滿屋子的蟲都在圍著那隻狗,吃的過程中不斷有熙攘的聲音,聽著就像人在卷著骨頭和湯在下咽什麼東西。
「原來這就是她們說的享受。」夜念斯輕輕地說,唇角輕勾,「看來她們很喜歡這樣,如果把這些作為禮物送給她們,應該會很開心。」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那樣,她們應該就不會這麼討厭他了吧。
夜念斯將食指放在口邊,輕輕咬破后,在指尖塗上了那狗皮肉里的油,在血液混雜著那狗的味道,頓時吸引了許多蟲子,它們虎視眈眈,紛紛朝他跑過來。
他在面前的桌上,點了三下,畫下一朵五瓣的小花,他記得方才那群女婢身上穿著的衣服,綉飾上有一朵這樣的五瓣小花。
畫完后,他閉上眼,紅唇微微顫動,開始默念蟲術彌咒。
這種聲音並非是一般人可以發出來的,其他人也不會聽到,但是蟲子卻對這種聲音非常敏感,並且會感受到危險和身體疼痛。
夜念斯薄唇顫動越來越快,滿地的蟲子痛苦不已,紛紛翻了肚皮,發出求饒的聲音。
夜念斯停了下來,睜開雙眸,伸出食指在手邊的桌子上敲了敲,「過來。」
屋中、牆壁上所有的蟲子,全部都乖乖爬到了他的腳邊,排列成整齊的方陣。
夜念斯斜倚在椅子上,長腿微微抬起,搭在另一條腿上,頗為悠閑,不緊不慢地揉著太陽穴,嗓音清寒而滲人。
「古人云,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他抬手指了指腳邊的螞蟻,眸中閃過一絲睥睨眾生的不屑,「爾等生來就身若微塵,於這世間無所意義,從未有人正視、尊重你們,連賜給你們吃的屍體,都是不完整的。」
他唇角微微露出一絲邪魅的笑容,「還有那條犬,也很是可憐,想活不能活,想死,也不能立即死,只能苟延殘喘,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白骨殘骸。」
他微微抬手,「真是可悲,眾神憐憫萬物,卻道不盡人間疾苦,談何諸神。去吧,去做我讓你們做的事情。」
螞蟻們紛紛上桌,圍著那朵血色小花轉了轉,而後一起壓了上去,分分鐘便吃乾淨了那朵小花,而後朝門外爬去,烏泱泱的黑色分為三隊,片刻就消失在房間里。
夜念斯站起身,走到那隻苟延殘喘的狗身邊,它已經失去了兩條後腿,現在的喘息很嚴重,它頗有些絕望地看著他。
夜念斯黑眸掃視過它的傷口,伸手進去,掏出它一半的腸子,而後用手捏碎擠出油,滴在屋裡那空空如也的燈盞上,一束光亮了起來,夜念斯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方才放著手的地方,有一個長頭髮的人頭。
他面無表情地抬手撥了撥那人的頭髮,發現臉很多地方都被咬爛了,是蛇咬的痕迹,那女人面露驚恐,看得出死地不是很安詳。
他正要拿著那油燈轉過身,卻突然想起巫醫書上的一個方子,於是他從屋中找出一把殘缺的匕首,將那女人的頭骨挖出來,而後用油燈燒化,滴在小狗的傷口處。 他來的時候發現院子中也有一些能用的輔葯,於是他去找了一些來,給小狗處理傷口后,為它包裹住了傷口。
小狗看著他,又看看那被割地稀巴爛的人頭,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身體在不停地顫抖著,兩行眼淚落下來。
至少它會保住一條命了。夜念斯蹲在它身旁,黑眸冷冰冰地看著它。「無能而殘破的東西,是沒有資格死的。」
他站起身,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遠處,聲音冷肅地嚇人,「要在這骯髒的世上,體會過一切苦難、黑暗、噁心,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這種東西,才有資格死。受苦,就是我們生來的夙命。」
他看向那小狗,眉梢微微一挑,「明白嗎?」
巫醫族人的眼神對任何動物都有一種特別的震懾力,故而小狗雖然沒有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卻還是眨眨眼睛,抬手伸了伸爪子。
夜念斯抬起油燈,對這個房間更加感興趣了。他很想知道她們到底花了什麼樣的心血在這裡。
他沿著牆走,發現牆是紅色的,走了一段路,又有零星的白色,他隨即點燃了屋中的大燈,屋裡變得明亮起來,只見四面牆上都是紅色的手印,還有嚇人的女人長發的圖片。
正中間,也就是他方才坐著的那椅子後面,寫著一個大大的「死」字。
突然,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夜念斯轉過身,發現那隻小狗在恢復了一些體力以後,用狗爪在不停地敲擊地面,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后,它開始嗚嗚地說話,似乎想讓他知道些什麼,但是很明顯又害怕他不能理解。
於是小狗開始蘸著自己的血,在地上畫畫。
它先畫了一個人,左右兩道,意思是長頭髮。而後畫了一個杯子,用狗爪去拍打,緊接著她緩緩畫出來一些很小的碎片。
夜念斯雖然無法聽懂動物講話,但是卻看明白了它的意思,他走到跟前半蹲下身,仔細地看了看那三幅圖。
他黑眸微微轉動,「你是想告訴我,這個女人,打碎了杯子。」
小狗伸了伸爪子,意思是,他猜對了。
夜念斯想起了當天和他前後被關押進蛇洞的人,那女人似乎就是因為打碎了什麼東西,而被關了進去。
那東西似乎還和他有什麼關係。「所以,如何?」
小狗緊接著用爪子使勁地拍打那個杯子,在杯口摁了好幾個腳丫,而且很是害怕,還抖著爪子。
這夜念斯就看不懂了,他在想這個傻狗不會在騙他,忽悠他玩的?
小狗看出來他沒聽懂了,於是它伸出兩隻爪子,伸到那個杯子旁邊,就假裝是把那杯子端起來,而後放在口邊,喝下去,隨後就撲通一聲倒地,還吐出了舌頭,翻著白眼。
夜念斯看看它,又看看那地上的形象畫,「有毒?」
小狗興奮地伸出了爪子,微微伸著舌頭。它還指了指被夜念斯剝地稀巴爛的那個腦袋,然後又點了點地上畫著的那個女人。
夜念斯看著它,「你是想說,她下毒害人,卻因為打碎了杯子被發現,所以關進了蛇洞里?」
小狗興奮地兩眼發光。
夜念斯看著那坨已經不能辨認出是人頭顱的一攤血糜,「她想害誰?」
小狗眼神變得恐懼起來,奮力地爬起身子,咬夜念斯的貂絨馬甲,但是沒有使勁,沒有真的咬壞。
夜念斯並不驚訝,「我?」小狗沒有什麼反應,繼續咬他。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微微一怔,「覃雨望?」小狗再次伸了伸爪子。
夜念斯站起身,小狗已經脫力,躺在地上休息了。他回想起自己來到覃武侯府的前後,那蛇毒明明對他沒有影響,可是似乎有一種更邪門的毒衝破了他的六脈,所以才讓蛇毒入骨,不得不上崑崙虛。
他在府上一直都和覃雨望同食,唯一多吃的東西,就是那日在蛇洞中,那群蛇吃了這個女人,而他吃了那條小蛇,那女人下毒未遂,府上沒有人提起此事,就是他們也沒有找到毒藥所在。
所以毒很有可能在她身上,而被夜念斯間接地誤食了。
覃武侯府為何會有想殺那女人的人?
夜念斯坐在椅子上,頭頂一個大大的「殺」字,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外面的月光,在一片濃郁、腐爛的血腥味和屍體的味道中,緩緩閉上眼睛,入睡地很是安詳。
第二日的覃府,整個南院,是在一片兵荒馬亂中醒來的。
一大早的時候,就有人發現,有一個丫鬟的卧房中休息的五個女人,全部都被咬掉了兩條腿和腰,痛苦地鬼哭狼嚎,卻都還活著。
她們甚至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只是到了寅時該起床伺候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起不來了,一看滿被子的血,一個個嚇地魂魄都出竅了。
覃雲趕到的時候,著實被屋中的景象也給嚇著了,可這種事,是沒辦法請大夫的,他雖然心疼那些人,但也無奈,於是派人去請武侯做主,覃羽聽說這件事後,只是微微地想了一下,而後便讓覃雲審問清楚后,直接統統殺掉,丟下蛇洞。
任何人敢走漏半點風聲,即刻處決。
覃雲倒是問了她們,可她們都說自己什麼事情也沒有做錯,在府上更是沒有仇家,除了哭就是求饒,求覃雲救救她們。
看著她們被昔日自己的姐妹活活勒死,覃雲的眼中也是很無奈和心痛的,畢竟是五條活生生的性命。
可是這也不能怪覃羽心狠手辣。自從先皇后一族謀逆后,宮中對巫醫、巫蠱、無端之凶禍都十分避諱,但凡聽到有一戶府上出了這種事,滿門都會被發配,像邪物一樣被驅離京城。
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府上眾多家奴,做事的時候都緊張不已,一天之內只是聽說這件事後被嚇暈的就十多個。
當務之急,就是找出這個背後作妖之人,毒火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