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長兄如父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菜總算都上桌了，一共五個菜，一個湯，算得上是豐盛了。趙晨菲興緻很高，特意開了一瓶香檳，每人斟了一杯，不過蕭樂沒份。這個小鬼可憐巴巴的看著媽媽，嘟著小嘴賣萌，「我也想喝」這四個字都寫在臉上了。但趙晨菲只當沒看見，夾了只雞翅膀放到他碗里：「吃吧。」
蕭樂說：「我想喝香檳！」
蕭劍揚說：「你還小，不適合喝這些，多吃點飯才是正經。」
蕭樂脖子一縮，拿起炸得焦黃的雞翅老老實實的啃了起來。他是真怕這個比自己大了二十歲的哥哥，蕭劍揚對他的寵愛是沒有上限的，但對他的要求同樣也是嚴厲，不需要吹鬍子瞪眼，不需要疾言厲色，但只要一開口蕭樂就知道，在長大成人之前他跟一切含有酒精的飲料都無緣。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的啃雞腿吧，要不還能怎麼辦，跟他打一架？就他這才三十二斤的身板，蕭劍揚不用拳頭，只消照他小屁屁呼一巴掌就夠他哭到眼都腫了！
趙晨菲舉杯，說：「來，為了慶祝小劍光榮退役，乾杯！」
小虹歡呼：「乾杯！」
蕭劍揚神色有些無奈……退役似乎並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吧？但他也不好掃趙晨菲的興，舉杯跟大家一碰，然後一口喝乾。
小虹在一邊糾正：「哥哥，香檳不是這樣喝的！你這是喝開水，香檳得慢慢喝，慢慢品……」
趙晨菲擺擺手，也不在意：「沒事，怎麼喝著痛快就怎麼來！」優雅的呷飲了一口香檳，放下杯子，不無抱怨的對蕭劍揚說：「你也真是的，退役這麼大的事情也不事先跟我打個招呼！要是知道你退役了，我就不去香港了，害得你在外面等了好幾天！」
蕭劍揚說：「我是因為退役的手續太過繁瑣，忙暈了頭，忘記打電話給你了。」
趙晨菲不滿的說：「算了，不用解釋，反正你總是有理由。」看看他，又看看陳靜，沉吟片刻，說：「你退役了也好，你不知道，你當兵這些年我總是提心弔膽，尤其是從小靜口中知道你是在那種里服役之後，就更是擔心了，你回來了，我算是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蕭劍揚蹙起眉頭，沒說話。
趙晨菲問：「你轉業了，部隊有什麼安排？」
蕭劍揚說：「沒有安排。」
趙晨菲愣了一下：「沒有安排？你一個有十二年軍齡的老兵退役了，居然沒有工作安排？」
蕭劍揚說：「沒有。」是真的沒有，事實上軍隊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排他們，他們所學到的一切技能，他們積累下來的經驗，在轉業后都沒有辦法跟任何一個行業對口。一般而言，像野戰軍特種偵連、空降兵這類部隊在退役之後都會被安排到特警、武警去，要麼做刑偵工作，要麼在武警部隊訓練新兵，等於是換了一身制服繼續當兵。但是幽靈部隊的士兵不行，他們所學到的一切都是為了給敵人造成最致命的打擊，這一切已經融入到他們的本能之中，而不管是特警還是武警都是以捕、營救為第一優先，真塞了一兩個這樣的士兵進去，就等著天天給犯罪嫌疑人收屍好了！所以國家也是頭疼不已，乾脆就不安排工作了，除了一筆巨額的退伍金外，每個月再給一筆相當於北上廣等一線城市的白領月薪的退伍補助金，他們能找到自己感興趣的工作最好，就算找不到，也能過上優裕的生活。
趙晨菲顯然不會知道這些，她氣惱的罵：「當了十幾年兵，轉業了居然連個工作安排都沒有，什麼破部隊嘛！」她知道當年蕭凱華轉業的時候也沒有工作安排，只能拖著殘疾的身軀帶著兒子回到山村裡，過得很艱難，所以一聽到這種事情就氣不打一處來。
蕭劍揚淡淡的說：「小媽，部隊沒有虧待我，只是找不到適合我的部門而已。」
趙晨菲哼了一聲：「都脫下軍裝了還在幫自己部隊說話！算了，不說這些了，沒有工作安排也好，你就留在上海，我托朋友幫你找份工作，保證比部隊安排的要輕鬆，收入也高。」
蕭劍揚說：「謝了，小媽，我暫時沒有找工作的打算。」
趙晨菲不解：「那你打算幹什麼？」
蕭劍揚說：「我想去一趟俄羅斯。」
陳靜手一顫，幾粒米從飯碗里掉了下來。
趙晨菲看到了，皺起眉頭：「去看那個俄羅斯女狙擊手的父母？」
蕭劍揚說：「嗯，也順便看看她。有三年沒去她家了，都不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趙晨菲有些心疼：「三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她么？」
蕭劍揚苦笑：「哪有那麼容易忘掉的。」
趙晨菲說：「小劍，不是我說你，我知道你很愛那個俄羅斯女孩，她也很愛你，你們既是戀人，也是生死相依的戰友，你忘不了她也很正常，但是……怎麼說呢？她畢竟已經走了，回不來了，你得往前看，不能老活在過去！放下這個包袱，重新規劃你的人生，好嗎？你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你爸在天之靈都放心不下的！」
蕭劍揚沒有說話，只是幽深的眸中掠過一絲深入骨髓的哀痛，一閃即逝。偏偏，陳靜看到了，心好像被一根鋼針狠狠扎了一下，痛得直抽搐。
一次次伸手將他從黑暗泥濘的深淵拉出來天使……生死相依的戰友……刻骨銘心的戀人……
只怕他到死都不會忘記那個俄羅斯女特種兵吧？這種在烽火中，在一次次生死一線的激戰中培養出來的感情，可比她與他從小結下的情誼要深得多，她拿什麼跟波琳娜爭？她又拿什麼去跟一個寧可含笑赴死也捨不得讓他受傷的女戰士爭？
餐桌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大家各懷心事，都不想說話了，只顧著吃東西。
吃了大概半碗飯，蕭樂有點兒坐不住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好動得很，絕不肯老老實實把一碗飯吃完的。他扯過餐巾紙把手和嘴巴擦乾淨，溜下椅子往大廳跑去。
蕭劍揚問：「你去幹嘛？」
蕭樂說：「我要去看卡通片。」
蕭劍揚說：「吃完飯再去看。」
蕭樂說：「我吃飽了！」
蕭劍揚說：「才半碗飯，沒飽，過來把這碗飯吃完。」
蕭樂說：「不要，我吃飽了！」
蕭劍揚伸手拿過他的筷子，兩手一叫勁折成四段，放到桌子上，也不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蕭樂。
蕭樂瑟縮了一下，不敢再往大廳挪一步，老老實實的回到自己的座位。蕭劍揚拿了雙乾淨的筷子遞給他：「吃。」
這個可憐的小東西扁了扁嘴，可憐巴巴的望向媽媽。
趙晨菲卻如釋重負的對蕭劍揚說：「可算有個人治得住他了！你不知道想哄他吃飯有多難，每次為了喂他吃一碗飯，我起碼得跟在他屁股後面跑一公里！」
蕭劍揚說：「他長大了，不用再餵了。」這話是對小虹說的，小虹看到弟弟一副要哭了一樣子，心疼，拿過筷子要喂他，被他這麼一說，也只能把筷子放下了。
於是，孤立無援的蕭樂只能老老實實的扒飯。他敢跟趙晨菲撒嬌賣萌，敢跟姐姐鬧，膽子大得很，可當蕭劍揚折斷筷子然後定定的看著他的時候，他恨不得躲到牆腳去縮成個鵪鶉，哪裡還敢作半點怪？他對付媽媽姐姐的那些招在蕭劍揚面前沒用的，如果他還想看卡通片，最好先把飯吃完。
這哥哥真壞！
吃完飯，又是陳靜和蕭劍揚收拾桌子，蕭劍揚洗碗，陳靜擦桌子掃地，收拾得乾乾淨淨。而這時，蕭樂愛看的卡通片已經結束了，這個小東西跑回房間去一通翻找找了套衣服，嚷嚷：「姐姐，我要洗澡啦，你幫我洗！」
小虹應了一聲：「好的，我就來！」
蕭劍揚說：「我來。」快步拉著蕭樂走進浴室，給他調好水溫，放好水，然後將毛巾扔進浴缸里：「自己洗。」
蕭樂叫：「以前都是媽媽和姐姐幫我洗的！」
蕭劍揚說：「那是以前，現在你長大了，得自己洗了。」
蕭樂：「……」
哥哥，你是不是對「長大了」這三個字存在著嚴重的誤解？我還不滿七歲啊！
蕭樂很想反抗，很想發脾氣，告訴他如果姐姐不來幫他洗他就不洗了，但是蕭劍揚那冷峻的臉龐卻讓他鼓不起半點反抗的勇氣，只能癟著嘴，脫掉衣服委屈的爬進浴缸里，用小毛巾笨拙地搓洗著自己的身體，洗著洗著眼淚就下來了。
蕭劍揚問：「怎麼了？」
蕭樂擦著眼淚說：「哥哥壞！」
蕭劍揚眉峰一揚：「我怎麼壞了？」
蕭樂哭著說：「外公外波媽媽姐姐陳靜姐姐……所有人都對我很好，就哥哥對我那麼凶，哥哥壞！」
蕭劍揚嘆了一口氣，蹲下去從蕭樂手裡扯過小毛巾，小心翼翼的幫他擦洗著身體，就像擦拭著一件價值連城的瓷器上面的微塵。他聲音低沉：「小樂，別怪我對你嚴厲……哥哥大你三歲的時候就要上山撿柴，大你五歲的時候就要厚著臉皮挨家挨戶的上門去求人借牛給我用一用，然後背著犁趕著牛下田去犁田了。你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孩子，你媽媽，你姐姐，你外公外婆，是沒有辦法照顧你一輩子的，你要儘快學會獨立，學會堅強。只有自己學會獨立、堅強了，才能照顧好對你好的人……你不能依賴他們對你的好過一輩子，知道嗎？」
蕭樂瞪大眼睛傻傻的看著蕭劍揚，似懂非懂，潛意識裡，他隱隱約約的覺得，哥哥似乎是在向他……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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