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傷心
傍晚的時候，雨停了，大街上的積水也通過良好的排水系統排進了江里，公路又恢復了暢通。
陳靜開著汽車，漫無目的的在市區穿梭，車多的時候就隨波逐流，車少的時候就把油門一踩到底一陣狂飆，甚至放開方向盤，任由汽車在公路上風馳電掣。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毫髮無損，這運氣，她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最後，她把車開到了蘇紅的家。
去年年底，蘇紅拿出多年的積蓄交了首期，買了套房子，然後又花了差不多一年時間將這套面積不算大的房子裝修得漂漂亮亮，精緻優雅，她說她以後要靠這套房子過了。事實證明她確實有眼光，就在三個月前，地鐵修到了她所在的小區附近，這一帶的房價立竿見影，蹭蹭的往上竄，短短三個月，她這套房子就增值了十幾萬，而且上漲的勢頭依舊兇猛。換句話說，她賺大了。
陳靜停好車，進電梯上樓。她按響門鈴，裡面傳來蘇紅清脆的聲音：「來啦來啦！」接著門就開了，蘇紅探出頭來，看到她站在門口，微微有點吃驚：「小靜？你怎麼來了？」
陳靜勉強一笑：「不歡迎么？」
蘇紅說：「歡迎啊，當然歡迎！」把她給拉了進去，然後把門關上，三步一蹦的蹦向客廳，語速飛快：「我訂的零食到貨啦，正想找你分享呢，還沒打電話你就來了，真巧！」
陳靜瞅了瞅客廳，好家粉，茶几上、沙發上到處都是零食，到處都是被撕開的包裝袋。她捂著額頭叫：「你該不會一整天都沒出門，連飯都沒做，凈吃零食填肚子吧？」
蘇紅理直氣壯：「有這麼多零食我幹嘛還要做飯呢？」拉過一箱零食，從裡面拿出一包零食塞給陳靜：「吃吧，我請客！」
陳靜一看包裝，眉頭蹙起：「又是醬牛肉？」
蘇紅叫：「醬牛肉怎麼了？醬牛肉不好嗎？」
陳靜翻了個白眼。這些年蘇紅吃得最多的零食就是醬牛肉，每隔三兩個月就訂一箱，怎麼吃都吃不膩，朋友們都很不解：這醬牛肉再好吃，吃了這麼多年也該膩了吧？可她偏偏就吃不膩，吃完一箱又一箱。只有陳靜知道是為什麼。
當初她與曹小強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吃的就是醬牛肉。她訂這麼多，並不是因為饞，而是想記住這個味道，留住這段記憶。
她坐下，撕開包裝袋，拿出一塊送進嘴裡慢慢嚼。
醬牛肉軟糯入味，很有嚼勁，不失為美食，然而，她卻跟嚼蠟一樣。
蘇紅也拿起一包，往嘴裡丟了一塊，嘿嘿笑著，問：「味道怎麼樣？」
陳靜說：「苦的。」
蘇紅一怔：「苦？」用力咀嚼，細細品味，眉頭蹙了起來：「沒苦啊，怎麼會苦呢？」
醬牛肉當然不會是苦的，只是陳靜現在的心情，別說醬牛肉，就算是蜂蜜喝進嘴裡也是苦的。她聲音細細的：「有酒嗎？我想喝幾杯。」
蘇紅看著她，有些擔心：「靜，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好蒼白啊，是不是碰上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了？」
陳靜搖搖頭：「沒事，就是想喝幾杯而已。」
蘇紅沒再問下去，起身打開酒櫃，從裡面拿出一瓶進口香檳，取過兩個高腳酒杯洗乾淨，加了冰塊，然後斟了大半杯，一杯給陳靜，一杯給自己。陳靜接過，向她道了句謝，然後一仰頭，全灌進了肚子里。
蘇紅也不勸，繼續往她的杯子里倒香檳，她喝完一杯她就加一杯，轉眼之間，陳靜便喝掉了三大杯。由於喝得太急了，她嗆了一下，連連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蘇紅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問：「到底怎麼了？碰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你倒是說呀？」
陳靜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卻沒有回答蘇紅的問題，只是問：「小林呢？這幾天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蘇紅說：「他啊，上午過來了一下，幫我做了頓飯，然後就忙自己的去了。」
陳靜說：「都來幫你做飯了？你們的關係確定下來了？」
蘇紅說：「不出意外的話，年底就訂婚了。」
小林是蘇紅的追求者，兩年前相親認識的。小夥子是學計算機的，長得斯斯文文，話不多，但很會疼女孩子，他對蘇紅一見鍾情，苦苦追了她兩年，蘇紅一直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就這樣拖著，他也沒有半點要放棄的意思。他的執著終於打動了蘇紅，雙方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陳靜說：「恭喜你啊，蘇紅，終於擺脫單身了。」
蘇紅抱著她，說：「別光顧著恭喜我，你也趕緊找一個啊，不然的話今年的聖誕節你會更孤單的……以前還有我陪你過，現在可沒啦。」
陳靜心口一痛，眼角泛起淚花，嘎聲說：「他……他要退役了。」
蘇紅一頭霧水：「誰？誰要退役了？」
陳靜說：「小劍，他要退役了。」
蘇紅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神情有些怔忡：「要退役了啊……」心變得很亂，蕭劍揚要退役了，曹小強肯定也該退了，到時他會不會來找她？如果來找她，她該如何面對他？如果他不來找……
那她這輩子心裡都會有疙瘩。
女人就是這麼矛盾。
陳靜沒有注意蘇紅的神色，她握緊酒杯，喃喃說：「今天他打電話回來了，不過不是找我，是找他小媽的……我接了，我好想跟他傾訴，告訴他我有多想他，但是……」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撲簌簌的掉進酒杯里，激起一圈小小的漣漪，「但是他寧可跟什麼都不懂的小樂聊，也不願意多跟我說幾句話。他的語氣好冷，冷得像雪山頂上刮下來的冰川風，我心都涼了……」
蘇紅抱緊她，試圖用這種方式給她一點勇氣：「也許他碰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一時還沒有調整過來吧。靜，不要放在心上，他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又怎麼可能捨得讓你傷心？」
陳靜苦苦一笑：「他為了我可以連命都不要是因為他覺得欠我的，他拚死救我一命之後，我們就兩清了。」
蘇紅瞪圓眼睛，大聲說：「兩清了？胡說！你們這輩子都兩清不了！你等了他七年，一個女孩子最美好的七年都花在等待上了，他敢跟你說兩清了？他敢嗎？等他退役了讓我跟他說，他嘴裡要是敢冒出兩清了這三個字，我一個酒瓶子砸爛他的頭！」
陳靜的神情更加苦澀。她五歲的時候就認識了蕭劍揚，實在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他決定了的事情，十頭大象都拉不回來，別說一個酒瓶砸破他的頭，就算一鐵鎚將他的頭顱砸碎也沒用。她帶著淚痕，強裝洒脫的說：「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等他這三年，就是為了給他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我已經看開了，什麼樣的結果我都能接受……」
蘇紅用袖子幫她擦掉眼淚，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陳靜如果真的像她自己所說的那麼看得開，又何至於這麼痛苦？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她的心都絞痛了。她再次將酒杯斟滿，舉杯說：「不管怎麼樣，他能活著退役都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不是嗎？來，讓我們為這個難得的好消息乾杯。」
陳靜一怔，然後舉杯與她相碰。是啊，不管怎麼樣，他能退役都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至少他還活著，她還能看見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捧骨灰，這樣就挺好，不是嗎？
兩個人就著醬牛肉，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將一大瓶香檳給喝了個一乾二淨。蘇紅還好，只是有點醉意，陳靜就慘了，本身酒量就差，再加上心情極差，大半瓶香檳下肚，登時就醉得一塌糊塗。喝醉后的她先是失聲痛哭，接著是嘔吐，情緒完全失控了。蘇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安撫住，讓她躺下睡覺。
可躺下之後陳靜還是不老實，哭得很傷心，眼淚將枕巾打濕了一大塊。她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冷漠？你還是不肯原諒四年前我對你說過的那些傷人的話是嗎？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為什麼你……你就是不肯原諒我？為什麼？」
蘇紅坐在床邊看著她，傾聽著她無意識的哭喊，只覺得鼻子發酸。她是陳靜最好的朋友，自然知道陳靜心裡有多苦，眼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為情所苦，肝腸寸斷，她心裡也不好受。她用紙巾輕輕替陳靜擦去淚水，輕聲說：「別想太多了，他還是愛你的，他捨不得讓你難過，你們之間只是有一點小小的誤會，只要你們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談，就好了……」
嘴裡安慰著陳靜，自己的心卻在隱隱作痛。是啊，蕭劍揚和陳靜之間只是有一點誤會，只要他們願意坐下來好好談談，這誤會很容易就能消除，可她跟曹小強呢？如果曹小強來找她，她與他還有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