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絕不低頭

  監獄大門打開，正盤腿坐在地上想著心事的曹小強抬起頭，只見山貓拎著個碩大的食盒走了進來。


  這位曾經意氣風發，不管對上誰都敢較量一下，又保持著強烈的學習欲，如饑似渴地從每一名戰友甚至敵人身上汲取作戰技巧和智慧的小隊長現在憔悴得厲害，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袋浮腫，曹小強都快認不出他來了。


  「你來了？」他聲音沙啞，畢竟一個多月沒有說過話了。


  山貓嗯了一聲，走進牢房裡，將食盒打開推到他面前：「吃點東西吧，聽說你整整兩天沒吃過東西了。」


  食盒裡的食物非常豐富，量也多，香噴噴的令人食指大動，哪怕是剛吃飽的人都忍不住再吃一點，更別提對一個餓了兩天的人了。然而曹小強看都沒看一眼，只是問：「有酒嗎？」


  山貓說：「你都餓了兩天了，不能喝酒。」


  曹小強說：「就問你有沒有，有的話拿出來，別那麼多廢話。」


  山貓說：「你先吃點東西，吃完之後我再給你酒。」


  曹小強狠狠瞪了他一眼，抄起筷子用最快的速度扒了十幾口，然後一腳將食盒踢飛。


  山貓無奈的苦笑，拿出兩瓶烈酒，遞了一瓶給他。


  曹小強昂頭就灌，給嗆得直咳嗽，因為長時間監禁見不到太陽而變得蒼白的皮膚泛起病態的嫣紅。他喘過一口氣，繼續灌，完全是往死里喝。


  山貓看著他，十分心疼。等到他停下來喘氣了才問：「這段時間……你過得怎麼樣？」


  曹小強說：「還能怎麼樣？隔三差五就來一撥人唧唧歪歪，讓我認識自己的錯誤，作檢討……我檢討他媽！」說到這裡，他便怒火萬丈，顯然這段時間讓那幫唐僧煩得夠嗆，要不是還有幾分理智，他早就一手一個將那些啰嗦到極點的蒼蠅一個一巴掌拍死了。他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問：「隊長、伏兵他們怎麼樣了？」


  山貓黯然：「還在重症監護室。」


  曹小強皺起眉頭：「還沒有脫離危險嗎？」


  山貓說：「隊長右腿骨折，兩根腿骨前後錯位將近十厘米，脊椎有一節破裂並且嚴重移位擠壓神經，到現在下半身都還動不了，醫生給他做了牽引和清創手術，但效果並不好，據說要把那一截脊椎更換掉。伏兵截掉了長達兩米半的腸子，由於嚴重感染，一直在發燒，顱壓高得可怕，能不能醒過來都是個未知數。」


  曹小強兩道眉毛緊緊的擰在一起，有憤怒，也有擔憂，狠狠地咒罵了一句：「該死的！」將喝光了的酒瓶子扔出老遠，劈手從山貓手裡搶過另一瓶，繼續喝。


  山貓沒有阻止，只是看著他。曹小強內心的痛苦他完全感受得到，他何嘗不是心如刀割？他說：「上級正準備重建鐵牙犬中隊。」


  曹小強被嗆了一下，連連咳嗽：「什……什麼？重建？」


  山貓說：「是的，上級正在挑選新兵，準備重建鐵牙犬中隊。」從懷裡掏出一份文件打開遞到曹小強面前。


  曹小強問：「這是什麼？」


  山貓說：「委任狀。在上面簽個字，你將成為第二小隊的隊長。」


  曹小強一隻手拿著酒瓶，一隻手拿起那份委任狀，一目十行的掃過去，還真是，只要在上面簽個字，他就可以成為第二小隊的隊長了。


  山貓說：「我將是第一小隊的隊長，第三小隊隊長由狼眼擔任，人員很快就會到位，只要隊長康復出院，我們中隊馬上就可以恢復過來，甚至比以前更加強大！」


  曹小強的目光長時間的停留在那份文件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才說：「聽起來不錯，但是……貌似我犯了嚴重錯誤，要上軍事法庭的啊，也能當小隊長？」


  山貓說：「寫一份檢討就可以了。」


  曹小強盯住他，眸中迸出銳利的光芒：「檢討？」


  山貓說：「是的。獵虎中隊和變色龍中隊一致否認你曾用槍指過他們，金先生也拒絕承認你曾脅迫過他，部隊不打算追究這件事了，你只要寫一份檢討，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一聽到變色龍、獵虎、金南一這些字眼，曹小強的面部肌肉就開始抽搐，牙關格格作響。事情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他的憤怒依然沒有稍減，尤其是對金南一，真的是恨之入骨。如果那傢伙敢出現在他的面前，殺他是不會殺的，但一頓暴打絕對少不了。他冷笑：「這麼大件事，吃槍子都足夠了，結果寫份檢討就能掩蓋過去？我們部隊的軍法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人情味了？」


  山貓急切地說：「這是兩個中隊全體官兵極力求情，還有總教官全力爭取的結果，據說早就不管事了的老頭子也為此拍了桌子，指著軍法部部長的鼻子罵了整整半個小時，臉皮都豁出去了，才讓軍法部門鬆口……」說到這裡，他已經近乎哀求了：「88號，我知道你很憤怒，很痛苦，我的憤怒和痛苦並不比你少，但是……請你冷靜一點好嗎？現在我們要做的是不讓這個中隊散了，不然的話我們怎麼對得起戰死的隊友？寫份檢討，好嗎？」


  曹小強將委任文件往地上一扔，硬梆梆的說：「不寫！」


  山貓問：「為什麼？」


  曹小強大聲說：「我沒有錯！那幫混蛋拿我們的命去換取自己升官發財就是不對，我哪裡錯了？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有當場宰了姓金的！」


  山貓大聲說：「其實事情也許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子，金先生是什麼人你知道的，他像是個為了錢不擇手段的人嗎？連隊長都相信他，耐心的等待他給自己一個解釋，為什麼你就不能給點耐心，等個兩三年，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作痛定？」


  曹小強怒吼：「我沒心情想這些，也想不下去！那麼多兄弟就這樣沒了，如果他們是為了國家利益而犧牲的我無話可說，但是他們卻是因為一些人的貪慾而死的，九條人命！九條人命就是為了換一堆冰冷的黃金，一堆冰冷的石頭，他們能瞑目嗎？！」他扔掉酒瓶，痛苦地抱住頭，低吼：「他們那血淋淋的屍體一直在我眼前晃著，他們臨死前的慘叫和怒吼堵在我的耳朵里沒完沒了地響，我現在不敢睡覺了，一睡覺就會夢到他們，夢到他們從倒下的地方爬起來，渾身是血，握著打光了子彈的槍靜靜的看著我，似乎在責備我當時為什麼放過了那個害死他們的混蛋，沒有給他們報仇……我快瘋掉了……」


  山貓用力抱緊他，眼淚噴涌而出，哽咽著說：「我知道……我知道……同樣的噩夢也在困擾著我，讓我無法安睡……但是我們是軍人，不是快意恩仇的俠客，所以……求求你，就當是看在死去的兄弟們的份上，寫一份檢討，讓這件事情過去，我們一起重建中隊，好嗎？哥，我求你了！」


  曹小強用力推開他，臉上帶著淚痕，搖頭：「我不寫。」


  山貓快崩潰了：「為什麼？」


  曹小強說：「寫了就證明我錯了，寫了就證明用我的兄弟們的血去換所謂的狗屁寶藏供某些人窮奢極欲的行為是對的，我們是炮灰，就應該為了他們的貪慾去流血去犧牲……我不寫。」


  山貓帶著哭腔叫：「不寫你會上軍事法庭的！」


  曹小強說：「那就上吧，無所謂，反正我現在活著就是受罪，死了反倒是解脫了。」


  山貓怔怔的看著他，淚落如雨。他知道，再勸說也沒有用了，曹小強已經下定決心，誰勸都不管用，在失去了那麼多隊友之後，他還得再失去這位在戰場上勇猛無敵，在生活中又像大哥一樣照顧他們的戰友。


  山貓沒有再勸，只是讓人再送幾瓶酒過來，跟曹小強一起猛灌，最後喝得大醉，被人抬了回去。


  又過了一個星期，曹小強終於為他的倔強付出了代價，他被送上了軍事法庭。


  軍事法庭的法官是總參派來的，少將軍銜，極為威嚴，林鷹則坐在他的身邊，羅愛國、老政委、參謀長他們也在，將星閃耀，氣氛凝重。


  法官逼視著曹小強，問：「士兵曹小強，據說你在奈曼山行動中有過極其不理智的行為，是嗎？」


  曹小強說：「是。」


  「你用機槍脅迫過戰友，並且向他們發射了一串子彈？」


  「是。」


  「你還脅迫上級，並且試圖殺死他？」


  「是。」


  「你知道這種行為嚴重違反軍紀嗎？」


  「知道？」


  「那你有什麼要申辯的嗎？」


  「無話可說，我沒錯。」


  法官目光如冷電：「你還是拒絕承認錯誤？」


  曹小強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我承認我的行為嚴重違反了軍紀，但是我沒有錯，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還會那樣做！」


  羅愛國失望地搖了搖頭，插嘴：「士兵，你知道這樣會是什麼後果嗎？」


  曹小強說：「知道。」


  羅愛國看著那張滿是憤怒和倔強的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把話又咽了回去。


  這個倔強得要命的士兵，是絕對不會低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