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誰的錯
數天後。
金南一回到幽靈部隊的總部。
他的狀態很糟糕，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頭發蓬亂，眼裏布滿血絲，雙目無神，顯得疲憊之極，輕輕一碰就能倒下。他在林鷹的辦公室坐下，一開口便是：“給我弄瓶白酒來，要點得著的！”
林鷹真給他弄來了白酒，而且是兩瓶，一瓶給他，一瓶給自己。金南一連開瓶器都不要，狠狠一口咬下去，生生咬碎了瓶瓶，在口腔鮮血長流中將一嘴的玻璃渣子吐掉，昂頭狂灌，完全是往死裏喝。林鷹一掌劈斷瓶頸，也是一樣的猛灌。
他知道金南一心裏不好受，很不好受。
在過去幾天裏，金南一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變色龍中隊和獵虎中隊出手救人帶來了連鎖反應，使得這次行動至關重要的轉移環節變得危機四伏，美軍特種作戰司令部意識到自己上當之後立即調集強大的力量發起反撲，兩架AH-1武裝直升機率先殺到。好在金南一早有準備，部署了四具單兵肩射防空部隊發射裝置在叢林裏等著他們，那兩架武裝直升機尚未接近峽穀就給打成了火球。但這僅僅是個開始，緊接著，美國的，英國的黑編製部隊和這些黑編製部隊暗中發展的勢力紛紛登場，向峽穀發起一波波猛烈進攻，不得寶藏絕不罷休！再後來，連一些莫名其妙的勢力也加入了，天知道那些勢力是哪一方的，反正就是打，亂成一鍋粥。獵虎中隊和變色龍中隊憑借險要地形和事先布設好的詭雷防守，甚至以寡擊眾發動數次凶狠淩厲的反擊，讓進攻者屍橫遍野。每一名隊員都拚得很凶，死傷累累也沒有眨一下眼睛，金南一更是一直在前線指揮，數次在打到最慘烈的關頭讓兩個中隊用60迫擊炮向敵軍人員最密集處直接發射秘密運來的沙林毒氣彈……到最後關頭甚至直接打電話給一位緬甸空軍將領，以那名將領的把柄作威脅迫使對方出動數架強五戰機，對敵軍實施無差別轟炸！
幾天幾夜的惡戰，變色龍中隊和獵虎中隊沒讓敵軍進入峽穀半步，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但他們也為此付出了七人陣亡、八人重傷的代價，而這些代價原本是不必付出的……如果他們沒有動用直升機前去支援鐵牙犬中隊，就不會暴露，他們完全可以趁著敵人在奈曼山苦苦尋找寶藏的時候將寶藏轉移，然後全身而退。
但他們不後悔，真的不後悔。
最後，美方向泰國方麵施加巨大的壓力，迫使泰方出動大批直升機，對凱伯爾峽穀一帶實施**，大批泰軍特種兵打著打擊販毒武裝的旗號在峽穀實施機降，準備強攻。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一條遍布詭雷的峽穀。等到他們在雷區開壁出道路衝進峽穀的時候，中國特種兵和海外諜報縱隊的特工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與他們一起消失的，是那批價值三百億美元的寶藏。原來，就在特種兵們苦抵抵擋著來自四麵八方的猛攻的時候，特工們爭分奪秒將金銀珠寶裝進用特種布料做成的充氣袋中，抬到地下河邊，充滿氣後將這些黃金翡翠放入湍急的河水中。充滿氣而密不透風的大布袋變成了一個個具備強大密力的救生圈，帶著上百公斤的貴金屬或者翡翠順流而下，在地下河裏漂流三十餘公裏，當它們重見天日的時候，湄公河已經近在咫尺，而在那裏，數艘海外諜報縱隊控製的貨船已經恭候多時，漂下來一袋就撿一袋……這裏已經是老撾境內，CIA就算是發現了，也隻有幹瞪眼的份。
當財寶全部轉移之後，獵虎中隊和變色龍中隊穿上潛水服，背上氧氣瓶，一個抱著一個同樣用特種布做成的浮筏，在冰冷的暗流中順流而下。至於通往地下河的地道，早就讓他們給炸了，也就是說，CIA追都沒法追。他們在地下河漂流了整整一個半小時，終於重見天日，進入湄公河，登上等待在那裏的船隻火速回國，這次行動算是告一段落了。金南一保持了他一貫的風格，圓滑而老練，滴水不漏，幾乎沒有給對手任何機會，CIA、MI6、緬甸軍方、泰國軍方……都讓他玩弄於股掌之中，他足以自豪。
然而，在他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勝利的喜悅，有的隻是痛苦。他的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甚至可以說是到了崩潰的邊緣，隻想用酒精將自己徹底麻醉。他一口接著一口，跟牛喝水似的，轉眼之間便將大半瓶烈酒給灌了下去，隻覺得胃好像被火灼一樣痛，但這點痛苦跟內心的煎熬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他停了下來，吐出一口酒氣，問：“47和伏兵現在怎麽樣了？”
林鷹說：“還在昏迷。47右腿脛骨斷成兩截，第五節脊椎骨裂移位擠壓神經，醫生現在正全力以赴控製傷勢，準備等他情況好轉了一點之後再做清創接骨手術。”
金南一問：“他還能站起來嗎？”
林鷹說：“醫生說隻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金南一有種要窒息了的感覺，接著問：“伏兵呢？他怎麽樣了？”
林鷹說：“醫生給他硬壓進了兩千五百毫升血液，然後切掉了一段嚴重受損的腸子，長度超過兩米五。”
金南一的手在顫抖：“那……那豈不是說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腸道是食物的深加工廠，食物經過胃初部消化後進入腸道，由腸道進行吸收，最後吸收不了的再經腸道排泄出去。一個正常人的腸道長達八米，如果受傷患病了，截走一小段也不影響什麽，但如果切除太多肯定要影響消化了，比如說一些病人因為腸瘺或者腸癌之類的疾病，截掉了大部份的腸道，直接後果就是消化和吸收能力被極大地削弱，一天要吃十幾頓飯，作十幾次大便，基本上是一整天的時間都在吃和拉，那種痛苦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伏兵被截掉了這麽長的腸子，以後他還怎麽生活？
林鷹苦澀的說：“這還隻是小問題，最要命的是他的傷勢太過嚴重，也拖得太久，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出現嚴重的感染症狀，一隻腳都踏到鬼門關去了，完全是靠著頑強的意誌撐過手術……醫生說他可能活不過三個月了。”
金南一失神的說：“三個月……三個月……”
林鷹說：“祈禱能出現奇跡吧，我真的不希望失去一位如此優秀的士兵。”
金南一雙目無神的問：“還……那個88號……”
林鷹說：“還在禁閉室裏關著。”
金南一問：“你打算怎麽處理他？”
林鷹揉著太陽穴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他。他的行為實在太過惡劣，居然用機槍指向自己的戰友，並且扣動了板機，並且要當眾殺死上級，這種行為是無法容忍的，但是……但是……”他說不下去了。他能想象曹小強當時的心情，曹小強脾氣本來就比較暴烈，知道如此殘酷的真相之後都失去理智了，罪無可赦，但情有可原，軍法無情，但也不能總是無情的。
金南一問：“他會上軍事法庭嗎？”
林鷹說：“恐怕逃不掉。”
金南一說：“不要送他上軍事法庭，我不會對他提出指控。”
林鷹嘿地一笑：“奇了，回來之後獵虎中隊和變色龍中隊所有人都一致否認那家夥拿機槍指過他們，拒絕對他提出指控，你又……”
金南一說：“既然士兵們都這樣說了，我也不計較，就不要送他上軍事法庭了，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好嗎？”
林鷹默然。
金南一加重了語氣：“他們中隊真的不能再死人了！”
他很清楚幽靈部隊的軍紀有多嚴，以曹小強犯下的錯誤，送上軍事法庭的話，輕則判十幾年監禁，重則槍斃，他真的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
林鷹說：“我知道，事實上我也不想將他送上軍事法庭，但是情節如此惡劣，如果不從嚴處理，會造成極其惡劣的後果的……”他用手指敲擊著桌麵，沉吟良久，說：“這樣吧，再關他幾天禁閉，等他冷靜下來之後再讓他作一份深刻的檢討，如果他認識到錯誤了，就給他記個大過，讓他退出作戰部隊去新兵訓練營當個助理教官。”
金南一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皺起眉頭：“他不會認錯的，就算槍斃他他都不會認錯的！”
林鷹說：“那我隻能將他清退出隊伍了。”
金南一駭然：“清退！？”
林鷹無奈地說：“這件事已經在部隊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如果他拒絕承認錯誤，那我隻能這樣做，我不能留下一顆滿腔怨恨、隨時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
金南一還想求情，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這支部隊肩負的使命實在太過重要，萬一真有人因為怨恨而叛變或者在內部搞破壞，後果將不堪設想。他無力的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我是不是錯了？”
林鷹說：“你沒錯，我也沒錯。”
金南一頹然問：“那是誰的錯？”
林鷹沉默。
是啊，到底是誰的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