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零 魂牽夢縈
本身就心情不好，又看了部紮心的電影，陳靜心情就更加不好了，回到公寓後喝了點酒，悶頭就睡，什麽都不想做了。
然而，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心裏像被塞了一把幹草，亂七八糟的念頭亂糟糟的湧上來，煩得她隻想捂著頭放聲大叫！但現在已經是夜深人靜了，禮貌讓她隻能安靜的躺在床上，默默承受著內心的折磨。
這一夜，對她來說，非常難熬。
蕭劍揚則跟弟弟一起躺在床上聊天，二十五歲的他，三歲的小不點，看上去不像是兄弟，倒像是父子。
小不點很自豪地告訴他，他叫蕭樂，這個名字可是外公外婆翻爛了字典才想出來的，很不容易。大概是因為太過活潑了，一天到晚鬧騰個不停的緣故，蕭樂一直都不怎麽長肉，每天攝取的卡路裏剛夠他消耗呢，肉從哪裏來？三歲了，他還不到二十斤，好像一隻小貓都能將他叼走。不過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和那粉樸樸的小臉蛋非常可愛，這是一個很健康的孩子，也正因為健康，他才能一天到晚鬧騰個不停吧。
“哥哥，為什麽你每年過年都不回來看我，不給我發紅包？”他頗有怨氣的問。
蕭劍揚輕輕捏著他的小臉蛋：“哥哥忙啊，沒有時間回來過年，怎麽給你發紅包？”
小不點一本正經的扳起了手指：“你已經欠了我一、二、三，三個紅包了！如果今年過年你再不回來，那就四個了。”
蕭劍揚失笑：“好好好，哥哥欠你的，以後一定給你補上。”
蕭樂這才滿意。然後他又有新的問題了：“哥哥，你在哪裏工作呀？”
蕭劍揚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蕭樂眨著眼睛問：“那爸爸是不是也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
蕭劍揚問：“為什麽這樣問？”
蕭樂情緒低落：“因為他從來沒有回來看過我……”
蕭劍揚心裏一酸，勉強控製住情緒，說：“對，他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
蕭樂問：“比你還遠？”
蕭劍揚說：“比我還遠。”
蕭樂一揮小拳頭，說：“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這樣姐姐就找不到我，更打不到我了！”
蕭劍揚強笑：“她總是打你？”
蕭樂很委屈：“總是打，隻要我一走出大門她就打，很痛的……”事實上小虹揍他那點力道連隻蚊子都打不死。
蕭劍揚輕輕的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那你別老是往外麵跑呀，外麵很多人喜歡販賣小孩，萬一你被壞人抱走了，可就再也見不到媽媽和姐姐了。”
蕭樂說：“可是我喜歡到外麵去呀，外麵熱鬧。”
蕭劍揚說：“等你長大一點了再出去好不好？長大了就沒人敢把你抱走了。”
蕭樂很沮喪：“可是我老是這麽小，老是長不大……”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做小孩真的很無聊啊。”
蕭劍揚讓他那可愛的樣子逗得大笑起來。一個三歲大的小孩一本正經地說做小孩很無聊，你真的沒法不大笑啊。
但是，樂極生悲，第二天一早醒來，他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脹得要裂開來，渾身發冷、乏力。趙晨菲一早起來買了早餐叫他起床吃，他也一點胃口都沒有，隻想好好睡一覺。趙晨菲發現他的臉色紅得厲害，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吃驚地叫：“哎喲，怎麽這麽燙！？”趕緊回房間打開藥箱，找出溫度計塞給他：“夾上，看看體溫！”
蕭劍揚強打精神，說：“沒事，發個燒而已，很快就好了的。”
趙晨菲說：“別廢話，叫你夾上你就夾上！”
蕭劍揚隻好接過來夾在腋下。過了大概一分鍾，趙晨菲拔出溫度計一看，嚇了一跳：快三十九度了！她趕緊叫了救護車，不容蕭劍揚反對，將他送進了醫院。
診斷的結果讓人吃驚：高燒、重感冒、肺炎三症並發，必須住院治療！
趙晨菲有點不解：“他昨天還好好的，就是臉色蒼白了點，怎麽突然就病倒了，而且病得這麽嚴重？”
醫生皺著眉頭說：“病人長時間勞累，可能看上去生龍活虎，但其實身體已經被透支了，而且可能受過很嚴重的打擊，心情極度抑鬱，更進一步損害了他的健康，所以病倒隻是遲早的事而已。現在的年輕人啊，也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
趙晨菲看著蕭劍揚，他已經昏睡過去了，原本蒼白的臉燒得通紅，眉頭一直緊皺著，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回想起了什麽，身體微微發抖。他心裏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啊，一顆如此年輕的心，怎麽藏得住這麽多沉甸甸的東西？
醫生給開了藥，並且打點滴。藥肯定是對症的，但整整一天過去了，卻不怎麽起效，高燒還是沒有退。醫生很困惑：“他的身體似乎有很強的抗藥性啊，這是怎麽回事？”
趙晨菲也不知道。
她當然不知道。蕭劍揚每次去境外執行任務，都要注射一種針對逼供藥物的抗體，這一年年下來，副作用開始突顯，直接後果就是他的身體有了很強的抗藥性，如果感冒發燒了，絕大多數對症藥物一點用都沒有。本來副作用沒這麽快暴露的，但這段時間他的心情一直極度抑鬱，在俄羅斯的時候大量喝酒，嚴重損害了健康，再加上從俄羅斯回到上海，兩地氣候差異極大，一下子就將他的身體給擊垮了。
醫生給的建議是轉院，轉到陸軍醫院去，那裏經常跟軍隊的病人打交道，沒準會有這方麵的經驗。趙晨菲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馬上辦理轉院手續，把昏迷不醒的蕭劍揚送到陸軍醫院。
陸軍醫院很好說話，檢查了蕭劍揚的證件之後馬上開始全力救治。他們可能真有這方麵的經驗，用的藥都是最好的，而且劑量很大，看得趙晨菲心驚肉跳，這麽大的劑量，不會留下後遺症麽？
“他體內抗藥性太強了，一般劑量根本就沒用。”護士這樣解釋。
趙晨菲很困惑：“他極少生病吃藥的啊，怎麽會有這麽強的抗藥性？”
護士說：“這恐怕隻有他才知道了。”
畢竟是軍隊的醫院，嘴巴嚴得很，就算知道什麽也不會說的。
趙晨菲給陳靜打了電話，得知蕭劍揚病倒昏迷不醒之後，這個倔強的姑娘大驚失色，馬上請假，不顧上司的反對便離開公司，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一見到趙晨菲，她氣都顧不上喘，問：“他怎麽樣了？”
趙晨菲指了指ICU病房：“在裏麵呢。高燒一直都沒有退，還附帶有重感冒、肺炎，醫生說如果再晚來幾個小時可能就無力回天了。”
陳靜快哭了：“好好的，他怎麽會突然生病，而且病得這麽嚴重？”
趙晨菲說：“醫生說這是因為他長時間處於身體透支狀態，再加上心情極度抑鬱，健康狀況很差，染了風寒後就完全垮了。”
陳靜又想起了一盧旺達的時候，他白天要帶著她在崇山峻嶺之間奔逃，並且負責尋找食物和宿營地，晚上則要放哨，這麽多事情通通都是他一個人做的，累都累垮了。她問：“有生命危險嗎？”
趙晨菲說：“應該沒有，重感冒、高燒和肺炎都不是什麽很要命的病，以醫生的醫術，很快就能治好的，你放心吧。”
陳靜這才鬆了一口氣。
現在天已經黑了，趙晨菲必須回家照顧孩子，兩個小不點，沒有大人在家看著她真放心不下。於是陳靜自告奮勇留在醫院裏守夜，照顧蕭劍揚，趙晨菲自然是樂見其成，叮囑了幾句便走了。
趙晨菲走後不久，護士告訴陳靜一個好消息：病人的體溫降下來了，估計到明天早上，燒就退了。
陳靜鬆了一口大氣，燒退下來就好。三大症狀裏最危險的就是高燒，長時間不退燒的話整個人會被燒成傻子的。她獲準進入病房照料蕭劍揚，護士一再提醒，如果病人出現什麽不適症狀，要第一時間通知她們，顯然，醫院是高度緊張這個特殊的病人的，不敢有絲毫馬虎。
陳靜就坐在床邊，現在她終於可以大膽的、放心的凝望他，不用害怕被他發現了。
他真的好瘦，好憔悴，比去年在盧旺達見到他的時候還要瘦。他似乎有很多心事，即便是昏迷中，眉宇之間也透著一股鬱氣，那緊皺的眉頭讓她的心都為之揪痛。他到底有什麽心事，為什麽即便是昏迷不醒也放不下？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觸摸他的臉龐，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喃喃說：“你這一年到底去了哪裏啊？為什麽一封信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希望我們能像以前那樣坐下來，把心中的事情都說出來，可是……為什麽你總是那麽沉默？你真的忘記我了嗎？你說過你會一直保護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的，都忘了嗎？”
蕭劍揚嘴唇翕動著，陳靜把耳朵湊過去，分明聽到他在無意識的低聲叫：“帕娃……帕娃……”
心口像被狠狠紮了一刀，眼淚像斷線珍珠一樣掉了下來。
她記得，在盧旺達，那位給蕭劍揚做胸膜穿刺手術的俄羅斯女特種兵，就叫帕娃。
原來，讓他魂牽夢縈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