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騎虎難下
反步兵雷這玩意吧……怎麽說呢,相信看過《集結號》的人都有印象。有一名誌願軍戰士踩上了一枚鬆發型反步兵雷,穀子地用手壓住,那名觸雷的誌願軍戰士讓他不要管自己,說這樣不行,炸我隻是炸一條腿,炸你可是要把臉給炸沒了。這話可沒有半點藝術加工的成分,這也是排雷危險的原因,炸步兵隻是炸一條腿,炸排雷的工兵卻是炸上半身,能把腦袋給炸沒。現在那名越軍尖兵是整個人壓在那枚地雷上麵,不把他炸成兩截已經是地雷減少裝藥的結果了。
伏擊者也不含糊,一槍撂倒了一個,又用地雷炸死一個之後就沒有再開槍了,子彈射來的方向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仿佛方才那場短暫的交火根本就沒有發生過。經驗老到的越軍尖兵知道,這個狡猾的伏擊者已經走了。在發起攻擊之前就已經選好了退路,一擊得手立即遁走,絕不戀戰,更不給他們任何反擊的機會,顯然,這是一個同樣精通山地叢林作戰的高手,他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對付。
隊長聽到了槍聲,呼叫:“文先勇,怎麽回事!?”
文先勇就是第一尖兵的名字。他迅速報告:“我們遭到了敵軍的伏擊,黎榮觸雷犧牲,黃文耀負傷!”
隊長下意識的咬緊了牙關。又有兩名隊員傷亡,到現在為止,他的部隊已經二死三重傷了,算上留下來照顧傷員的力量,六分之一的兵力就這樣沒了。付出如此慘重的傷亡,卻連敵人的毛都沒摸到一根,叫他怎能不惱火!唯一的好消息是,雙方交上火了。交上火的意思就是……他們離敵人已經很近了!他下令:“咬住他們!給我死死的咬住他們!”
黎先勇說:“明白!”看了一眼那名傷兵,眉頭直皺。
那名傷兵傷得很重,可能腸子都被打斷了,但還死不了,疼得躺在那裏直抽搐。這顯然是敵人有意而為,他們是故意打傷不打死,給自己製造沉重的負擔。如果是在抗美戰爭時期,那麽黎先勇可能會果斷拋棄傷員,不能讓他拖累更多人。可是現在不是抗美戰爭了,大家一起在柬埔寨這片充滿敵意的土地苦戰了十多年,情同兄弟,怎能說放棄就放棄!他掏出一支嗎啡遞給傷員,說:“堅持住,隊長很快就趕到了!”
傷兵用力點了點頭,說:“你們……小心點,那家夥槍法很準,而且極其擅長隱藏,直到他扣動板機我都沒有察覺到前麵有人埋伏!”
黎先勇拍了拍傷員的肩膀,表示知道了,然後指揮剩下三名尖兵繞過這片平坦的、布滿苔蘚和蕨類植物的平坦地,繼續追擊。這次他們沒有遭到任何攻擊,輕鬆地發現了襲擊者潛伏的位置————一叢高大的蕨類植物後麵。那玩意後麵就是一個小土坡,伏擊者利用這叢植物作掩護,一個點射撂倒了一名尖兵之後向後一滾,輕鬆避過越軍的反擊,然後逃之夭夭了,他們在地上隻找到了三枚彈殼。
三枚7.62*39步槍子彈彈殼,跟他們所用的AK-47用的子彈是同一類型。把彈殼遞到黎先勇麵前的那名尖兵看上去有些失望,因為這玩意兒根本就不能作為證據。黎先勇卻很淡定,這麽狡猾的對手當然不可能留下什麽有價值的線索,隻怕他們用的都是蘇械吧,就算他們撿到大量彈殼甚至繳獲了他們的武器,也不會有什麽收獲,這些東西根本就不能證明襲擊者的身份。他接過彈殼左看右看,像是在研究什麽寶貝似的,甚至把小指用力塞進去一點點,旋了一圈再抽出來舔了舔,若有所誤,低聲說:“發射藥燃燒不是很充分,他們用的是槍管被改短了的56式自動步槍或者AKM,這種步槍有效射程能有兩百米就不錯了。”隨手將彈殼一扔,苦笑:“不過兩百米就夠了,在這種地形,交火距離連一百米都不到!”
幾根細細的繩索隨風蕩了過來,其中一根正好蕩在黎先勇的臉上。他抓住繩子仔細一看,這繩子是用樹皮臨時搓的,很粗糙,很細,撐死也隻能綁住一隻麻雀……
慢著,綁住麻雀!?
黎先勇將另幾根繩子都抓過來仔細查看,果然在其中兩根上麵發現了麻雀的糞便。再看看繩子的另一頭,都纏在距離地麵兩米多高的樹椏上呢!
明白了,敵人不知道從哪抓到了一窩小麻雀,用臨時搓成的繩子一一綁住,然後在苔蘚地布雷,等到他們出現的時候就用刀子割斷綁住麻雀的繩子,受驚的麻雀高高竄起,一飛衝天,使得他們誤認為發現了正在逃竄的敵人,快馬加鞭的撲過來,結果一頭紮進了雷區!
真是太狡猾了!
黎先勇將這些細細的繩子甩開,麵色陰沉得嚇人,對尖兵們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這是一個極其狡猾的對手!”
蕭劍揚莫名的想打噴嚏……嗯,肯定有人在背後念叨他了,肯定!
現在這小子又在一片苔蘚地布雷了,還是老樣子,先用匕首在長滿苔蘚的地麵切出一個小小的方塊,然後整塊撬起來放到一邊,再挖深一點,然後埋雷,再把那塊泥土放回去,小心的清理掉痕跡,一連三枚地雷都是如法炮製,再附贈幾枚子彈雷,用落葉作偽裝。曹小強眨巴著眼睛,比劃著手語:“為什麽你那麽喜歡在苔蘚地布雷?”
蕭劍揚同樣比劃手語:“我就是想讓越南猴子知道這種長滿苔蘚的平坦地帶很危險,我要讓他們一看到這種地方首先想到的就是地雷!”幹完了,拍拍手上的泥土,打個手勢,撤!
半個小時之後,黎先勇帶著尖兵組趕到。這次他們學乖了,繞過苔蘚地,沒有中招。但是後麵跟進的主力就沒有這麽走運了,一名機槍手好死不死踩上了子彈雷,腳掌被射穿,疼得死去活來。好吧,追擊者至少又減員兩個了————總得留一個照顧傷者吧?
一連上了兩回惡當,越軍特工已經不敢再有絲毫的馬虎大意,遇到平坦地帶就繞過去,寧可多走一點冤枉路也不去觸這個黴頭!森林中倒在地上的大樹對越軍來說是個福音,他們可以踩著這些大樹迅速通過,很安全,算得上是高速公路了。
然而,高速公路也不安全。當他們又一次踩著一棵倒地的朽木通過可能布了地雷的地帶的時候,轟的一聲,樹身某個位置猛然炸裂開來,彈片木刺以爆速向四周飛濺,那個倒黴蛋身上插滿彈片和木刺,倒在了血泊之中。過去救人的越軍又踩上了子彈雷,一個倒黴蛋被做了手腳的子彈打碎了腳跟!
現在追兵的兵力又可以劃掉三四個了。
如果這位隊長夠聰明,到了這一步他應該果斷選擇放棄,否則再這樣追下去,他很快就要傷兵滿營了。可是,愛人慘死,大批四號粉被付之一炬,眾多部下倒在追擊途中,這位隊長已經紅了眼……或者說已經騎虎難下了。本來那麽多貨物被毀他已經很難向上級交代了,貿然追擊又導致那麽多老兵死傷,事情越鬧越大,就算他的父親出麵也很難抹得平了,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追下去,將這些襲擊者的人頭給割下來帶回去,再憑借他父親在軍界的巨大影響力,或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追!死傷累累也要追!
爆炸聲響過後不久,蕭劍揚和曹小強身後再一次傳來了樹葉和野草被輕輕拂動時發出的悉悉輕響。他們對視一眼,加快了腳步。走出五百多米遠之後,那種讓人心髒揪緊的聲音消失了,曹小強用野戰刀切下一小塊高濃縮營養劑送進嘴裏大嚼,邊嚼邊小聲說:“這些死猴子是不是吃錯藥了?都死傷了這麽多人,還追!”
蕭劍揚往嘴裏塞了一塊巧克力,同樣小聲說:“不是吃錯藥了,是嗑藥了!”
曹小強指向兩百米外一個山頭:“那位置不錯,我在那個位置架起幾槍,幾個點射就能撂倒他們一大片!”
蕭劍揚正要說話,步話機裏傳來伏兵的聲音:“47,聽到請回話!”
蕭劍揚說:“47收到,請講。”
伏兵聲音急促:“你們已經被敵軍的尖兵死死咬住了!三麵都被包圍了!”
蕭劍揚和曹小強悚然一驚,迅速向四周張望,卻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跡,不過也是,茫茫林海,哪有那麽容易發現敵人的行蹤?真有這麽容易發現,也是敵人先發現他們,然後他們被亂槍打成肉泥!
蕭劍揚說:“我看不到他們!”
伏兵說:“我看得見!你們不要再跑了,馬上到山峰的背麵潛伏起來,等天黑之後再走,我會給你們掩護和指引的!”
蕭劍揚和曹小強苦笑,看樣子他們還是嫩了點,自認為可以把敵人耍得團團轉,結果快被包圍了都還不知道!這大概就是新兵和老兵的差距吧,要不是伏兵一直遊離在距離他們幾百米遠的地方,他們隻怕進了人家的口袋陣都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