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玲珑彻底迷糊了:“我不明白。”
“梁刀,”季江南道,“六扇门。千机唐门在蜀中历史久远,从成立起就是可问鼎一方的存在,早年压得奇门一脉传承凋零,致使钦天监一职彻底从皇室消失,至今仅存王家一脉,鼎盛时期曾一手督造前朝浮屠秘库,千机唐门一般不涉江湖纷争,前朝能容忍是因为有火器的限制,但今朝没有火器,冷兵械中又以千机唐门和离火剑庐为首,可与离火剑庐一昧守成相比,千机唐门的各类创新层出不穷,从战场上的飞鸢,神臂弩,到江湖上的层出不穷的各类暗器,千机唐门等同掌控者整个大晋最精锐的兵器,这是任何一个帝王所不能容忍的,这些不能掌握在帝王自己手里,将寝食难安。”
“机关暗器是千机唐门存世的根本,一旦交出这些,并入皇家,千机唐门就会消失,近两年来朝廷一直着力打压江湖势力,而历任川阳道总捕头的任务就是不遗余力的削弱千机唐门的势力,而后者也不会坐以待毙,帝王要亲自掌握战争利器,千机唐门要竭尽全力保住门派基业,这才导致了廖千鸿与蔺亭舟的悲剧,蔺亭舟现在在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这份基业,六扇门中,有个独立于三十六道之外的部门,叫做夜枭,夜枭成员的培养,外人无从知晓,一些家族都会从小培养死士,如果这个黔阳圣女本身就是一个夜枭,六扇门中能人异士不少,杀掉一个黔阳大山里的苗女,再送进去一个无论从外貌还是言行上都无可挑剔的假货,并不是不能做到。”
“蔺亭舟与廖千鸿这对双子星一旦反目,千机唐门就只能继续半死不活的存在着,逐渐被六扇门吞噬,如果当初蔺亭舟真的放廖千鸿离开,那才是真正的元气大伤,两策择其一,无论蔺亭舟怎么选,六扇门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季江南道,“或许廖千鸿游历到黔阳只是一个意外,但确实给了那些眼睛一个机会,当初黔阳圣女离开机关城,带走的恐怕不止是腹中的孩子,机关城内的部署,才是重中之重。”
“那陆如笙……”封玲珑轻声道,语气逐渐低落下去。
季江南没有说话,一开始他以为梁刀与蔺亭舟之间恐怕有所关联,后者想借此来缓和与廖千鸿之间的关系,但若照现在的猜想,陆如笙凶多吉少,梁刀脱离六扇门多半也是个幌子,他只需要有人将陆如笙的消息带出去,等廖千鸿来寻人的时候再杀了陆如笙,一个本来已经绝望的人突然看见希望,但这道希望的光还没开始照亮就突然熄灭了,那会对这个人造成怎样毁灭性的打击,就算不死,也会彻底疯魔,全盛时期的梁刀要杀人,就算蔺亭舟亲自来,也没多少把握能保得下来。
廖千鸿就算不死在玉华山,他活着回到机关城,也会将怒火尽数转移到蔺亭舟身上,他被蔺亭舟骗过一次,就会理所应当的认定蔺亭舟再骗他第二次,故意要毁了他所有的希望。
在现在的廖千鸿眼里,蔺亭舟就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真小人。
一个九品器师要发疯,半个机关城就会被打没。
季江南后背陡然生起一层寒意,他一点都不怀疑黔阳圣女会漠视自己女儿的死,从夜枭出来的人,都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是一记针对千机唐门已久的杀招,祸起萧墙,同门相残,朝廷只用作壁上观,静静的看这个百年大派倒塌。
翡羽真人自称元殊子的弟子居然没引来上清道门的追杀?信阳府尹偷习炉鼎之术六扇门居然坐视不管?又为什么在他到达小凉城之后先一步杀了信阳府尹?这是要嫁祸给谁?季江南第一时间想到翡羽真人,就在他开坛讲法的这天,朝廷三品紫袍大员被杀,这个沽名钓誉的道士,可能一开始,就是准备好的替死鬼。
季江南突然有种窥见了一场阴谋的感觉,脊背发凉的同时又蓦然握紧了拳头,看着小凉城的方向暗自咬牙,那个女人伤了封玲珑,他刚刚想过要怎么报复回来,以他的实力与大宗师对阵除了找死没有第二种可能,想引上清道门入蜀现在看是不可能,很明显蜀中的消息已经被封闭,至少川阳道的消息已经无法向外界传达,聂谦的布局滴水不漏,完全没有破绽可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谭九的那个妹妹,多半没事,聂谦关陆皓尘入六扇门,除了保护,也有防止消息走漏的意味,毕竟,纵容炉鼎之术的存在,无论在江湖还是朝廷,都是抹不掉的污点,他既无意与嘉兴陆家结怨,那就不会让陆皓尘知道太多。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季江南看着封玲珑还略显苍白的脸色,目光有些黯然,这潭水他搅不动,聂谦此人心机手段极深,几次示弱把他都骗了过去,封玲珑是因跟着他才受伤,而他居然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吞心蚀骨。
季江南的情绪变化,封玲珑向来能最快察觉,聪慧如她,自然想到了季江南的心结,没有细语安慰,反而柳眉倒竖,一脸怒气冲冲,转头对季江南道:“我不管!大宗师有什么了不起的!下蛊这件事我还没输给谁过!等你的事情办完了,一定要帮我打回来!我一定要给她下十条八条黑线蛊!”
季江南一愣,呆呆的看着眼前脸气成包子的少女,刚刚还疼得水雾弥漫的眸子现在直直的盯着他,像在外面受欺负了的小猫,期待的等着对方帮她欺负回去,满眼的期待和信赖。
季江南刚刚还有些低落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轻轻帮她捋了捋披散的长发,目光柔软,拥她入怀,说道:“好!我一定帮你打回来!”
封玲珑脸贴在季江南的胸口,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所有温言细语与无理取闹,你懂,我就在。
盛京。
信阳府尹徐钊被杀,这是大晋朝近年来第一个被暗杀的朝廷三品大员,晋皇震怒,彻查的旨意才刚下,六扇门总捕头苏衍就呈上了徐钊私下勾结净土宗余孽,私修炉鼎之术的罪证,还有人证数名,令有徐钊在信阳府界大肆修建道观,奉养江湖术士以求长生,贪污受贿,夺人妻女,私下买卖官职,滥用私刑等多样罪证。
堂堂三品紫袍大员,肱股之臣,就是这样为朝廷办事的。自户部尚书徐开之后,再次有大臣贪腐受贿,把朝廷官职当货物交易,单私修炉鼎之术一项,就够徐钊死个几回了。
炉鼎之术,那是臭名昭著有悖人道,顶着风都能臭几十里的名声。朝廷发放俸禄,就养活了这样一群豺狼之辈。
晋皇看罢那一篇篇呈上来的罪证,隔天下旨,徐钊九族流刑,发配津南,子孙五辈之内,不可经商,不可进学,更不可入朝为官。徐钊尸首不可入葬,也够你以食之。
满朝皆惊,罪责九族,非欺君大罪不可。前些时日因徐开案才被查了好几遍的众官员唯恐陛下再次动查账的念头,都非常有默契的没有再提徐钊一个字,只觉得最近陛下的性子越发易怒,就连太子都被当朝责骂了好几次,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唯恐触了陛下的霉头。
在一群眼观鼻鼻观心的官员中,唯有一人站在上首气定神闲,苏衍一身墨里斗牛飞鱼,腰挂仪剑,抱着笏板,神态自若,不动如山。
不少官员内心暗暗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六扇门就是陛下牵在手里的一条狗,虎视眈眈的看着所有人,稍有不对就一顿乱咬,不啃到血肉模糊绝不撒口!
骂归骂,但文武百官心里清楚得很,苏衍确实是狗,就算是他收集来徐钊的证据,但真正要徐钊死的,其实是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
当今陛下非先皇亲子,有了这一个先例,各封地的王爷们都不会安分。是他给了六扇门凌驾于百官之上的权利,相当于在每个官员头上都悬上一把剑,随时都得小心它会掉下来斩断自己的脑袋。
小凉城。
谭九站在城墙上,发愁的看着下方拿着一根枯树枝甩来甩去的少女,他本来生得就丑,这一愁眉,越发丑得不忍直视,越看那傻不拉几的姑娘越气,咬牙道:“狗日的李愁给老子的什么药!老子一个好好的妹子都快变成傻妞了!”
身后有人笑道:“谁让你下错药的?让你给陆皓尘下药,你倒好,给自己妹子喝了。”
谭九的脸一下就垮了:“谁知道那丫头全喝了!若不是我被绊在汴京一时回不来,怎么会有那群王八犊子的事儿!”
那人上前一步和谭九站了个并排,是个长相颇为文雅的男子,眉眼温和很是耐看,穿了一声青色道袍,手持一把墨玉折扇,手指格外修长,往那儿一站就是一派雅士风流。
“你去司徒九的地盘搞事情,没让你伤筋动骨的回来,就已经是对你很仁慈了,知足吧!”聂谦折扇轻摇。
“我没搞事情!我就去找妹妹!”谭九不服。
聂谦摇头笑道:“你好歹也在六扇门混了几年了,司徒九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那可不是一个会跟你讲道理的人,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你还指望他讲道理?”
谭九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会讲道理一样。”
聂谦转过头,非常认真的说道:“我一直很讲道理,我这个人向来讲究以理服人。”
谭九越发鄙夷:“我知道啊,因为见过你不讲道理的人都死了。”
聂谦惋惜的摇头:“朽木不可雕也,什么话都说透了就没意思了不是?”
谭九懒得跟他扯皮,换了个话题:“你貌似把那个小家伙给吓着了。”
聂谦摇扇的手一顿:“你说季江南?呵!你小瞧他了!能让司徒九另眼相看的人,怎么可能就这点能耐?以一人之力推翻了襄王在东陵的布置,这个少年人的心智手段可不输任何人,他一时找不到办法,可不代表永远找不到办法,信阳府的事不是他该掺和的,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家伙,稍微提点一下,就立马明白过来,抽身远退,是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你让他去找殷元柏的晦气?”谭九说着,不住摇头,“我不觉得他能对付得了那只老狗,那老家伙年纪大了,没什么顾忌,就想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谁来都扑上去咬,跟疯狗打交道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儿。”
“别人去或许会被吓住,但他不会,”聂谦愉快的笑了,“要不要咱俩打个赌?就堵殷元柏那老东西的好日子到头了。”
谭九不信:“赌就赌!我赢了就让我揍那狗日的李愁一顿!”
“成交!”聂谦折扇唰的一收,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开。
谭九看着聂谦走远,突然回过神来:“坏了!没说他赢了要什么?”
谭九顿时愁眉苦脸,心底暗搓搓的希望殷元柏那个老货一定要撑住,就算不能揍李愁一顿也不能让他输了,这小辫子要是被聂谦揪住了,那指不定要他去干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聂谦其人,是个心机深沉的老鬼,哦不,老鬼中的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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