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月色斜襟长袍,发束银冠,眉目温雅,长剑在腰,击退余杭后便不再动手,举手投足之间优雅从容,有名士之风。
七剑门众人包括季江南安瑶在内,皆行一礼,齐唤一声。
“大师兄。”
余杭目露不甘,却也咬牙低头问了一声好。
“余师弟,大家都是同门,虽立场不同,但出了七剑门,你们代表的就是整个七剑门,大庭广众之下同门相斗,实在有损师门名声,”木华生眉头微皱,“况且安师妹年纪尚小,说话不经熟虑,你身为师兄,怎如此小心眼,如此出手,未免过于狠辣。”
“大师兄教训得是,是我思虑不周,给安师妹赔罪了。”余杭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怒气,低头服软。
出门前师父多次嘱咐,如今门内局势紧张,门主态度不明,两派之间保持平衡,木华生为门主关门弟子,万万得罪不得。
“大师兄见笑,师弟先行一步。”余杭说罢对木华生拱拱手,手掌一挥,带着幽剑阁弟子就走。
眼见余杭等人走远,安瑶才对木华生抱怨道:“大师兄,他可是想动手打我的,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放又怎么样?让你打他一顿?”木华生笑道,“方才我还训了他一顿,现在又要回头训你,七剑门的脸面丢不得,你们在门里闹成什么样我不管,在外边可不能胡来。”
安瑶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季师弟,”木华生目光看向季江南,“你等会儿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是。”季江南应声。
饭馆里看戏的沈云川见没戏看了,懒洋洋的站起来:“行,你们师兄弟叙旧,我就不掺和了,走了。”
本想端着高手范走出来,不料他腰间的长剑半拖在地上,他这一起身倒是把剑别在了凳子腿上,一脚跨出,长剑拽着腰带一扯,沈云川差点没一下子扑倒下去。
季江南面无表情,他已经开始习惯沈云川莫名其妙的出糗。
沈云川略显尴尬,抽出长剑,腰带松垮垮的系在腰间,衣襟裂开大半,里衣清晰可见,加之平日里又不修边幅,长发乱糟糟的挂在脑袋上,此刻怎么看怎么像个叫花子。
沈云川走了一步嘴角一抽,假装不经意的将长剑垂放,长剑再次沦为手杖。
这下更像个叫花子了,就差个破碗了。
“噗嗤——”安瑶可不会给沈云川面子,毫不客气的嘲笑。
沈云川杵着剑,一瘸一拐的走出小饭馆,内心哀嚎,失策啊失策,丢大脸了。
沈云川走了,木华生也带着季江南与七剑门众人找客店投宿,一行十人走过小街,寻到一家有空房的客栈,暂时歇下脚。
木华生让安瑶先在大厅点菜,他带着季江南上了楼。
进了房间,关好房门,木华生在凳子上一坐,笑道:“坐吧,你我二人也算有些时日未见了。”
季江南道谢,找凳子做了下来。
木华生是七剑门门主江乘月膝下最小的弟子,入门要比季江南早上几年,年长季江南八岁,时年二十有五,因其师父是七剑门门主,加之木华生是正儿八经的青年辈第一人,季江南当初胜了余杭,被称为年轻一辈第一人,但那个称呼仅仅是对于与他同辈入门的一层少年人而言。
门主江乘月与荆无双为同辈,荆无双兼任门主与幽剑阁剑主,余杭的师父秋涉则是那一届幽剑阁弟子,只是后来荆无双出走,他又习得不全的幽影十二剑,是以才得以补上了幽剑阁剑主之位。
是以秋涉与木华生当是同一辈人,木华生拜入江乘月门下,内功修为已过丹心二劫,江乘月不喜管理杂事,所木华生早早便接触七剑门事物,在门内威望不低,若不是秋涉近年野心显露,逐渐引起两派争斗,否则以曲难行不爱管事的性子,木华生应是稳当当的下一任门主人选,故而众弟子演武比试之间,虽木华生年岁尚轻,可众人却惯性的将木华生从年轻一辈中剔除,将他归入秋涉一辈当中。
木华生常年接触门内各事物,为人温厚公正,门内弟子无论年岁多少都尊称其一声大师兄,在门内人缘极好,季江南在七剑门期间多蒙其照拂,所以季江南对木华生一向很是敬重。
“你的事情,门内已经知晓,你不要多想,这其中涉及一些旧事,与你本无多大关系,各位师叔伯心中有数,不会冤枉了你。”木华生轻叹一声开口道。
“多谢大师兄。”季江南道,纵然安瑶之前已经说过,可再听木华生肯定他是蒙冤,愿意相信他,他还是忍不住的心头一暖,那时他忽逢大变倍受打击,一人重伤逃出险些丧命,使得他本就不稳的心性更添暴戾,杀性无法自控,若不是得天星子赠清心诀,怕是会被杀戮所控,堕入魔道,一时想起来,恍如隔世。
季江南对木华生道出出江州之后种种,只隐去夔州得来的千机匣,木华生听罢也唏嘘不已。
“关于黄泉天,我在门内亦有耳闻,不想你还与他们交手一场,倒是可怜四海镖局,满门被灭。”木华生眉头轻锁,略带沉思。
季江南心中一动,黄泉天与季家杀祸必有关联,不知大师兄知道多少?大师兄向他隐瞒浮屠山密库残图,是否代表七剑门高层知道一些东西?
“大师兄,这黄泉天是何来头?为何追着我不放?”季江南试探开口。
木华生皱眉摇头:“我知道的不多,只大概知道他们要找一样东西,与你季家那场杀劫,应该有所关联,我着手调查黄泉天已久,也只查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用处不大,但我肯定,江州之变,定有他们的影子,师父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一直压着你的事情不议,各位师叔伯也多有耳闻,所以对你杀兄弑嫂之事,大多呈怀疑观望态度。”
七剑门内部也查不出黄泉天的来历,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不过你那个叫沈云川的朋友,来历不浅,这些事情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他的随身配剑,若我没看错,当是出自离火剑庐,离火剑庐所出高品兵器,皆会在剑柄护手处落下烙印,那把剑虽然糟蹋得厉害,但那个烙印却清晰得很,”木华生道,“此等人物居然与你同行一路,还多次帮扶,目的不纯,不可不防。”
“是,”季江南应下,“对了,大师兄,此次出行,可曾见我师父?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呵呵,这你倒不必担心,你们凌剑阁一脉可向来都是不吃亏的主,前日里秋涉公然在大殿上与曲师叔呛声,被曲师叔大骂一顿,若不是门主制止,曲师叔怕是要当场动手。”木华生想起当日情形不由笑起来,秋涉野心太大,几位剑主都对其颇有微词,那日秋涉把曲师叔惹火了,被曲师叔指着鼻子大骂,骂的秋涉脸都青了。
须知曲难行与季江南属于同一种人,不爱跟人打交道,话少也不爱招惹是非,但如果你认为他好欺负的话那就打错算盘了,曲难行外号“光寒一剑”,能动手就不多废话,但你要说他不会骂人,那是不存在的,脾气上来了能给你几代人都问候一遍,堵的对方气到不行还打不过。
在七剑门,凌剑阁的名声就是,脾气不好,说翻脸就翻脸,解决问题一般都是直接动手。
曲难行在七剑门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收了几个弟子都被骂走了,却在七阁大比中一眼相中了季江南,直接收为亲传弟子,在刚开始那段时间,季江南还好好的跟着曲难行学剑,后来骂的烦了,直接一剑就砍了过去,曲难行夹住季江南的剑哈哈大笑,说这才像他的弟子,从那以后,曲难行就再也没骂过季江南。
季江南一身所学,皆为曲难行亲力亲为一手指教,师恩如山,江州之祸后,季江南一直担心因为他而牵连师父曲难行,如今听木华生一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师傅的脾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怪异。
“对了,曲师叔有东西要我交给你。”木华生收起笑意,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青布包着的方形物体。
季江南拆开一看,是两本册子,一本是七剑门的飞星逐月剑法,翻开册子,是季江南还未学全的剩余十八式剑法。
飞星逐月剑共四十九式,季江南只学了其中三十一式,目前能用的攻击最强的剑式就只有“七星望月”和“星罗密布”两招,“星罗密布”需要强大的内力修为为基,季江南内力修为尚浅,用起这招等同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除此之外便只有“七星望月”一式,那是季江南所掌控的最强杀招,可随着对战次数渐多,一招剑式明显不够用,而这剩下的十八式剑式,便是曲难行给弟子带来的一件礼物。
飞星逐月剑越到后面越难练,杀伤力也呈飞跃性增长,曲难行本打算等今年开春再好好教导季江南,现在看来也只能让他自己参悟了,能学多少是多少。
季江南珍重的将册子收起,拿过另一本册子,一扫封面却愣在当场,一旁喝茶的木华生也手一顿。
白条的书框内,书有“光寒诀”三字,潇洒利落。
木华生一叹,将茶盏放下:“曲师叔放心不下你,这东西给你你就收下吧,我就当没看到。”
“光寒诀”虽是曲难行自创,但老早就交予门内,若要修习光寒诀,须往门主处例行汇报,木华生代江乘月暂管杂事,并未见曲难行做过汇报,属于他私自给了季江南,于门规有悖。
然而曲难行疼惜弟子,加之木华生对季江南印象不错,也难得的闭了一回眼。
季江南拿着本子,心中五味杂陈,他这个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护短又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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