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颜平日趁着聂微檀出去的时候便会自己出去走走,说是走走,实际上还是为了寻找容慎。
有几回林颜瞧着几处隐秘的所在,她担心打草惊蛇便只能按兵不动。
经过这些日子林颜跟聂微檀很是熟悉了起来,聂微檀这个人看起来凶巴巴,有一种邪气的感觉,但对她却是极好。
她想要什么,聂微檀都会满足她,想干什么也都让她去做,只是一件:不准提起容慎,不准想着去找他。
有一回,林颜想缓和一下两人的恩怨便说了好些容慎的好话,谁知聂微檀不但没有领情,反而十分生气,说容慎假惺惺最会骗人感情杀人于无形。
可林颜有自己的想法,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林颜也不在提起容慎。
至于聂微檀,打从知晓了林颜的真实身份,便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这日,他是去了一趟魔族的冰窟,那里冰冻着他叔叔聂桦言的尸体。
寒冷的冰窟之中,一个身着红色衣裳的人正躺在正中央的冰棺之中。
魔族的人一向喜欢火葬,他们相信尘归尘,土归土,若是肉身化为灰烬,那么魂魄便能转世为人。
这也是自古便传下来的。
因了这个缘故,他们魔族的冰窟之中,几乎未曾长时间存放过族人的尸体,而今聂桦言的尸体便在此处。
聂桦言的尸身不能火葬,一个魂魄已经化为灰烬的人,若是连肉身也化为灰烬,那便是永远的消失了。
聂微檀不忍心看着自己仅存的亲人消失殆尽,只能出此下策。
他在那冰棺的旁边坐下,身下的冰冷简直有些刺骨。
可聂微檀好像感受不到,他嘴角带着笑意,伸手抚摸着聂桦言的脸,低声道:“小叔叔,你的魂魄回来了,你等等我,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复活。”
手上的冰冷触感叫聂微檀心中一痛,如今他唯一的亲人回来了,可却完全不认得他了。
从冰窟出来,聂微檀便在呈焰殿召来重镇。
“魔君,有何吩咐?”
重镇低着头,单膝跪地,毕恭毕敬。
聂微檀淡淡道:“你还记不记得两百多年前那个在魔族门口胡说八道的道士?”
重镇思索了一番,点头道:“属下记得。”
他自然记得,那个古怪的道士身穿一件白色的道袍,但因为模样过于清秀,而给人深刻的印象。
那时重镇还曾经疑惑过,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男生女相的道士?
那人在魔族界外高喊:“魔君归来,魔君归来……”
因这四个字,引来了聂微檀。
聂微檀彼时正处在失去聂桦言的痛苦之中,这四个字叫聂微檀将此道士请进了呈焰殿。
聂微檀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白衣道士,道:“你究竟是何意思?我魔族是哪一位魔君归来?”
那白衣道士哈哈大笑起来,道:“这魔族上下还有哪一位魔君无法归来,小魔君可想而知。”
听闻此言,聂微檀一个飞身从正殿座上飞身而下,一把捏住那白衣道士的衣领,道:“你的是说,我小叔叔会回来?是不是……聂桦言会回来?”
白衣道士露出轻蔑的笑容,丝毫不在意那人若是一个恼怒便会拧断他的脖子。
“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聂微檀眯起眼睛,微微露出丝丝危险的光芒。
聂微檀咬着牙道:“你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命现在被捏在谁的手里。”
可这番话非但没有吓到那白衣道士,反而惹来他的嘲笑。
那道士伸手拍了拍聂微檀揪着他衣裳的手,道:“看来你也没什么诚意,即如此,还是日后再说吧。”
说罢,那白衣道士竟然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飘荡。
“若是你想通了,来鸿鹄岭找我。”
聂微檀气愤非常,看来此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竟然能在魔族消失于无踪,实在是不可估量的存在。
大抵是那时候聂微檀猜想这道士只是胡言,便在事后也没有去寻过那道士。
可如今却大有不同,聂桦言真的回来了。
那道士说中了,魔君真的归来了。
或许,那道士有法子能叫聂桦言的魂魄回归原本的肉身,看来他需得亲自去一趟鸿鹄岭了。
重镇见聂微檀的态度笃定,便道:“君上,不如让属下代替您去这一趟,若是那道士有诈,也好保全君上。”
聂微檀摆摆手,道:“不,此事我亲自去,只要能让小叔叔回来,我便是舍了命也愿意。”
重镇从小便跟着聂微檀,他二人虽然是主仆关系,可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故而,重镇很是了解聂微檀,他一旦做了决定,便是不会更改的。
他只好妥协道:“不知君上此番叫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吩咐?”
聂微檀眸子暗了暗,道:“林颜她,她还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但她毕竟是小叔叔的转世。这几日我不在,你替我好生照顾她,若是她有半分损伤,我定饶不了你。”
重镇拱手称是。
当夜,林颜刚从外面回来,便瞧见聂微檀正在她屋里等她。
林颜顿时有些心虚,颤巍巍道:“你……你怎么来了?”
聂微檀从凳子上站起身来,道:“怎的,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林颜倒不是不想见他,只是……
这不是担心他训斥她嘛。
见林颜没有说话,聂微檀也只好摇摇头,道:“我这几日要出去,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林颜怔了怔,挠挠头道:“我一个小小狐妖,谁会打我的主意,你自不必这样担忧。”
聂微檀叹了口气,道:“你若是闷了,便出去逛逛,这整个魔界你都可以去,别把自己憋坏了,毕竟这是你的家。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便叫重镇来,他若胆敢不停你的吩咐,我回来定饶不了他。”
林颜从来没有过亲人,也从未被人这般关切过。
从前,在牛头山,便是白孤也没有这般上心的待过她。
她这算不算是沾了那个聂桦言的光?
林颜笑笑道:“嗯,你放心去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
终于,聂微檀离开了魔界。
他前脚刚走,林颜便开始四下打听容慎的关押之处,迫于魔君亲信的威严,那些人自然是不敢隐瞒。
林颜找到容慎的时候,他正被关在一间阴暗的地牢里,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倒在地上。
林颜命令那些人打开牢门,抱起地上的容慎,一阵心疼的感觉蔓延开来。
她沉沉的喊道:“上仙……上仙,你快醒醒。”
容慎听到林颜的声音挣扎着睁开双眼,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他干裂的嘴唇微启,语气轻的像一片羽毛一般,“你来了”
林颜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心里更是像针扎着一样疼。
“你疼不疼?”
容慎最是见不得她哭,一瞧见她哭,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什么伤口?
那人费力地抬起手臂,轻轻擦拭着林颜的眼泪,低声道:“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里难受。”
林颜哭的更大声了,一面哭还一面道:“怎么可能不疼,你看看,都流血了,你受了这么多伤,你还说不疼。”
容慎摸着她的脸,道:“乖,别哭了,我真的不疼,一点儿也不疼,不信你看。”
他说着还逞强的抬起满是伤口的手臂,可哪里是真的不疼,他忍着身上的痛意,脸上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林颜心疼极了,一把抱住他,喃喃道:“上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别再忍着了,求求你。”
她只是一味地哭,容慎只能耐心地安慰。
良久良久,林颜哭累了,才想起来那人身上的伤,连忙松开他,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容慎见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格外处处动人。
他浅笑着摇摇头,道:“没有,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林颜胡乱擦掉眼泪,握住他的手,道:“没有,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聂魔君他对我很好。”
她明显察觉到,容慎的身体猛然一颤,声音更加微弱了几分,道:“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林颜有些不解,上仙指的是哪方面呢?
聂魔君跟她说过很多话,可看上仙这般紧张地样子,难道是……
林颜道:“聂说起来,倒是有一事,那位聂微檀魔君有些古怪,他有时候会喊我小叔,但我之前并不认识聂魔君,也无论如何不会凭空有这么大个侄子。”
容慎的眸子暗了暗。
果然,聂微檀发现了林颜的身份,其实他早就应该预料到的。
聂微檀之所以把他留到现在都没有杀掉,应该是依然发现了其中端倪。
林颜继续道:“聂魔君还说了很多上仙你的坏话,还说让我小心你,你既会骗人又爱杀人的。
诚然,我是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上仙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的。但我实在想不通,上仙你这样和善稳重的仙怎么会与魔君结仇?”
林颜没有直接问他当年和那聂桦言的事情,她在想或许自己这般提点一下上仙,他便会对她全盘托出的。
容慎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聂桦言的脸,他心里有愧亦有悔。
当年的事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这三百年来,聂微檀多次想杀他报仇,他从不叫外人伤他,也百般避让。
既要让聂微檀知难而退,又不愿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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