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前路無知己 上
北宋年間,雖然宋、遼、西夏各方屢有爭戰,但因製橫之勢,多數的時間,各國邊境還是維持在一種浮冰之上的和平狀態。尤以西夏與宋,邊境之上,無征戈之時,雙方邊民貿易往來頻繁,中原的茶葉、絲綢、瓷器,西夏的馬匹、毛皮、牛羊互通,界限,倒也不是十分明晰。
“明月昭昭,當我戶扉,條風狎獵,吹予床帷。
河上逍遙,徙倚庭階。南瞻井柳,仰察鬥機。
非彼牛女,隔於河維。思爾念爾,惄焉且饑。”
明月當空,客棧窗外傳來女子誦讀的聲音,夜闌人靜時分,顯得格外清晰。
“貓,有人在喊你呢!”靠在窗前喝茶的白衣青年對坐在桌前出神的藍衣人說。
“是麽?”藍衣人緩緩的回答,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這位藍衣青年,正是當朝赫赫有名的開封府禦前四品護衛,欽賜“禦貓”,江湖人稱南俠的展昭。
而調侃他的白衣男子,則是有名的陷空島五義之一,人送外號“錦毛鼠”的白玉堂。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那位姑娘,應該是叫白大俠你的吧,”本不想回答,但聽到女子又換的詩,展昭微微一笑,“對方聽起來似乎頗有幽怨之意啊。”
“……”本以為占了上風,卻突然吃了虧,讓白玉堂有些鬱悶,隻能一口灌掉杯子裏麵的茶泄憤,然後心裏私下埋怨對方什麽時候不好,偏偏非在這個時候念詩經的碩鼠。
“好女善學,不下男兒,倒是這個甘傑,會藏身在哪裏呢?”既然扳回一程,展昭也不想駁白玉堂多少麵子,所以岔開話題,“此處已近西夏境內,不盡快將其緝捕歸案,再深入恐怕會有麻煩。”
甘傑,一夥在京畿附近搶奪財物的盜匪頭目之一。
兩個月前,展昭帶人配合當地的府衙清剿了他們的老巢,卻沒有抓到此人。據他的同夥交代,大部分有計劃的搶劫,都是此人一手策劃,而且在搶劫之前,他會親自去目標的富戶那裏觀察。此人不僅詭計多端善於偽裝,而且手段殘忍,所以此人一日不歸案,展昭覺得一日心中不寧。
十五日前,他得到報告,有線索此人出現在西夏邊境的集市上——使用兌換錢銀的珠寶暴露了他的行蹤。為了避免此人再度脫逃,展昭決定親自前往追捕。
而正在這時,拎著酒壇子來找他比武的白玉堂上門了……
於是,故事又回到了這個皎潔的月夜。
“再無發現他用過贓物,可能他已經知道這樣容易暴露自己的蹤跡,”白玉堂回答,“有人管吃管住不用花錢,又可以藏隨身的東西,這裏最多的是——”
“商隊!”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忽然覺得好似小孩子發現父母所藏的糖果,不由得為默契一起笑起來。
此時,誦讀聲已經停止,客棧中大多房間都已經熄燈。
“他會藏在什麽樣的商隊裏麵呢?”
“他既是逃亡,往中原去的商隊必不會加入,如此少了一半;販絲、茶的商隊珠寶藏匿容易丟失而且不好標記,且辛苦他必不願做,也可以排除;再來剩下的販賣貴重品的商隊要雇傭武師護衛,而且武師個人自由比較大,他應該會以此為目標。”
“這樣範圍已經小了很多,由這幾天來往的商隊觀之,有武師護衛的鎮子上不過三個,可以細細查證,而且新來之人想必容易打聽。”
“那明早我與白兄分頭調查吧,天不早了,白兄該休息了。”
“我當然知道天不早了,你以為誰希罕你這寒酸的臨時貓窩——這裏比你開封府的窩也好不到哪裏去!”放下杯子,白玉堂走出門去。
“寒酸?寒酸還會引來老鼠,還是‘碩鼠’——是現在老鼠鬧饑荒麽?”收好杯子,展昭熄了燈盞,也去睡了。
早上,客棧裏麵的住客們都下來吃早飯。
“小二,上饅頭和粥,還有小菜!”一錠銀子放在櫃台上,伴著銀鈴般的聲音,“還有把外麵的馬都喂得飽飽的,把所有的水囊都裝滿!阿爹,這裏已經安排好了,您上樓歇著吧。”
坐在一旁的白玉堂一挑眉,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展昭也望過去,這聲音,就是昨晚念“碩鼠”的聲音,難怪白玉堂會注意。
映入眼簾的是絢麗的紅,女子用紅頭繩纏繞著發辮下的花頭巾,露出側邊飄動的雪白纓穗,白上衣紅坎肩,右衽結紐處掛閃亮的銀飾,腰間係著繡花飄帶,同樣漆紅鞘的短刀也隨著輕盈的身姿跳躍著。
她迎進來一眾同樣穿著異族服裝佩刀的男子,圍在幾張桌子旁邊坐下。
展昭招手,叫過小二,問:“這些人是哪裏人?”遼人和西夏人他都比較熟悉,但對方的打扮完全不似。
“那是從南麵來的大理馬幫,”見多識廣的小二說,“那邊產好刀,珠玉,每年這個時候馬幫都會帶著玉石些什麽的來這邊販賣。”
聽小二這麽說,兩人不動聲色地打量那些吃飯的人,沒有發現可疑之人。
不在這裏麽?
吃過飯,兩人便分頭去鎮子上查線索。
這個鎮子,在這個時節也是一個小型的貿易集市,來自各地的商賈在此交換貨品,展昭和白玉堂穿梭在其中。白玉堂冒做采買的商人,倒也搭得滴水不漏,順便還真的買了些東西。
“阿哥哎,你在找什麽嗎?”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後說話,展昭回頭,原來是早間在客棧裏麵見到的女子,正笑著看他,“來買玉石麽?我家有最好的南玉;我家的刀也是最棒的,來這裏的富商巨賈、公子王孫都買我們的刀。”
“哦?小妹妹你經常在這裏行商麽?”既然對方主動開口,展昭也微笑著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