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琴解心愁 四、朱簾動紅錦
西子百頃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遙岑遠目,追國思家,玉簪螺髻。
落日船頭,煙花影中,江南遊子。
把吳鉤看了,玉弦撥遍,無人解,瑤琴意。
休說胭脂正紅,盡流水,蒼鸞未回。
尋雁問鴻,怕應羞聞,郎君英名。
可惜逝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溫英雄淚?
“好一首‘水龍吟’,”有人跨進樓船最上層的亭台,看著坐在紗帳之中的彈琴人,“風姬不單歌舞絕世,才情也是不落凡俗。”
“範先生見笑了,”妃雪精起身致禮,不著痕跡地避過對方要搭在他肩頭上的手,“小女子隻是感懷一下飄零之身而已,何來什麽才情可言?”
“既然感懷飄零之身,何不紮根?難道這江南山水,留不下風姬你麽?”
“江南雖美,但範先生可曾記得,小女子說過‘蒼鸞未回,風無所繞,隻能自理其羽’,”妃雪精低笑,“任再是人間仙境,也無從眷戀。”
“不知何人可稱風姬之‘蒼鸞’?這倒是讓在下好奇了。”對方仍不死心地追問。
“範先生還真是執著,”妃雪精笑著說,“吾之蒼鸞,曾從吾家帶走一匹紅錦,歸我紅錦之時,就是蒼鸞歸期。”
“紅錦?風姬的嫁衣麽?”
“範先生是不是問的太多了?”妃雪精但笑不語。
之後不久,杭州便傳出風孔雀退隱一聞,從此衍生的各種傳言更是數不勝數。
“娘,娘,紅——”兩歲的小娃手中拖著一條紅色的錦緞,搖搖晃晃向院子裏麵的人走來,但長長的鍛帶卻不聽話地纏在他的腿上,裹著他就向台階下麵跌來。
“小心,昭!”一道青白色的身影接住了掉下來的小鬼,“下次不要這麽玩了,太危險了!”
“小弟你的輕功一點兒沒有退步啊!”聞聲跑過來的柳芳菲,看著抱著兒子的妃雪精說,“幹脆等小昭長大一點兒,拜你為師好了,這樣連看大夫的錢都可以免了。”
“姐姐這不是說笑麽?姐夫的武學根基那麽好,哪裏用我來教?”把鍛帶從小展昭腿上解開,妃雪精抱著他笑著說,“小昭將來要做大事業的,我這些雕蟲小技上不了台麵。”
“讓他教?小昭不被教成塊木頭才怪!我寶貝兒子的未來豈不是暗淡無光?”從妃雪精懷裏接過兒子,柳芳菲說,“小昭啊,將來找媳婦的時候,可要學會猜人家姑娘的心思,別和你爹一樣像塊木頭!”
“口上這麽說,姐姐抱的,不就證明木頭也有可愛之處麽?”妃雪精笑著說,“也許姐夫的個性容易受女子青睞呢。”
“他敢給老娘出牆個看看!”
“姐姐,形象!”妃雪精扶額,怕柳芳菲一激動失手,又把小展昭接過來。
“這綢子——”柳芳菲才注意兒子手中的東西,“是做嫁衣的料子啊,居然還有剩。”她看了一眼妃雪精,一身青白衣衫讓他人看起來更顯單薄,雖然素雅出塵有如謫仙,但她覺得還是原來一身紅絹的裝束讓他看起來更有活力。
但那個“她”,隨著風孔雀這個名字的消失,永遠不複存在了。
風姬,血之孔雀,都已經是過去式……
“咳咳!”妃雪精的咳嗽聲喚回了柳芳菲的意識。
“著涼了?”自從那件事之後,妃雪精的身體一直就非常不好,經常容易生病,而且臉色總是很差。
“沒什麽,一時間喉嚨癢,不礙事。”妃雪精順了口氣回答,“讓姐姐擔心了。”
“江南入冬的話也很陰冷,小弟你還是回家調養的好。”柳芳菲說。
“無妨,我雖不是醫生,但自己的身體還清楚一二,”把往他後背爬要去揪他頭發的小展昭拉回來,妃雪精說,“而且就算是回家,也要等小昭的情況徹底無事再說。”
“要他長到幾歲?”聽妃雪精這麽說,柳芳菲也擔心起來。
“三歲吧,三歲之後不發生狀況,那麽他這一生也不會受姐姐中過的毒素的影響,到時候我再送他一個‘保命符’,他這一生雖然不會百毒不侵,但至少不會因毒喪命。”妃雪精說。
“保命符?”柳芳菲知道他來自西南百越的大家,旁門左道的東西懂得不少,不光擅於用毒,還懂一些無法解釋的東西。
“現在不能告訴姐姐,免得你擔不必要的心。”妃雪精調皮地笑著說。
“要——”這時,小展昭發現了妃雪精戴的耳環,伸手去抓。
“小昭別扯,舅舅給你。”躲過小鬼的手,妃雪精摘下左耳上嵌著紅寶石的月牙耳墜,“隻可以玩,不可以吃下去哦!”
“舅舅最好了!”小展昭抱著妃雪精的脖子,“啵”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來,小昭也親娘親一下,娘親平時也很疼你的是不是?”不知是眼紅還是玩心起了,柳芳菲伸臂對小展昭說。
“不,娘親沒有舅舅好看。”不知為何,小展昭忽然說。
“……”柳芳菲被自己兒子一句話說得愣在原地一時沒有說出話來,半晌隻聞河東獅吼,“臭小子,和誰學的這麽小就以貌取人!你可是吃老娘的奶長大的!”
“哇哇——”縱使是未來的英雄豪傑禦前四品,小時老娘一吼,也沒有不哭的……
“哦,小昭不哭!”妃雪精哄著小展昭,“姐姐剛才還不是說怕小昭變木頭,雖然以貌取人不好,但這至少表示他對外界還是有感覺的,而且,審美也不錯,不是麽?”
“我知道你很得意,”柳芳菲假裝生氣,“你這張臉還真是討女人厭,還好世上你這種‘妖孽’不多。”
“世生妖孽,國之將亂;亂世之中,梟雄起時,畢有其雄,不是麽?”妃雪精並不在意柳芳菲這麽說自己,反而笑著念起句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