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話很長（九）
沐影霽似乎聽見了母親失控嘶吼的聲音，微微有了絲反應，讓人以為她還活著。她的臉上，血色在隨風而散，越來越白，越來越慘白，在劇烈震動的是胸口，突然一陣腥甜味湧上口腔，鮮血滿口吐出……
“影霽！”父母向她跑來，坐在礁石上的她的身體軟化一般到了轄區，倒在這巨大的、黑色的礁石上，黑發在海風中飄著、飄著……
待沐影霽醒來的時候，除了有些刺眼的陽光，周圍是一片慘淡的素白色，難以忍受的消毒水氣味讓她微微皺眉。
有感覺了？是從夢裏徹底出來了。
而現實，從來都比夢更可怕。
……
“要是把這小子交上去，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嗯。你在這裏看著，我去報告。”
沐璟辰隱約聽見他們這夾雜笑聲的談論，不難聽出自己是他們覬覦已久的目標。他們是誰？為什麽綁架自己？是想問爸爸媽媽要錢？還是另有企圖？
廢棄的庫房裏。
突然響起一陣如雷般的悶響和痛苦的呻吟聲，打破了所有寂靜。
死亡，仿佛被一股強烈的生命力給輕鬆又霸道地衝散了。
沐璟辰的指尖顫了顫，可能是被這聲音影響，大腦清醒了許多。眼睛也終於在此刻緩緩地睜開了。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讓我看看是哪些大膽的家夥，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綁架人！”
他聽得出她的聲音，也知道剛才是她將這個綁匪打倒的，同時也明白過來自己是在一間廢棄的倉庫中。這時候，身上的恐懼、冰冷還有迷茫都漸漸融化了。然而身體還是這麽無力，全身上下都軟綿綿的，根本無法動彈。
沐影霽趁著父母離開的空檔，從醫院裏逃了出來。去往弟弟學校的路上，驚訝地發現他被一群人綁走。
當時，她想都沒想，一邊報警，一邊叫了輛出租跟上了綁匪的車。
闖進倉庫中，沐影霽用盡全身的力氣，踢了這名去外麵打電話的綁匪一腳。
腰部已經傳來難忍的痛了。
此刻，被她踢了一腳的這名綁匪，雙手撐住地麵，吃力地想要站起來，他的同伴也在身邊扶著他。終於，艱難地站起了身。
“你誰啊？來這兒管什麽閑事！”另一名綁匪怒罵道。
口中爆出粗魯的髒話，眼毛火光的兩名綁匪仿佛此刻想衝過去將沐影霽撕碎扯裂。
“你這兩個問題可以並在一起回答——因為你們在犯罪。”
看著她的蒼白的臉，讓人驚訝這個瘦削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威力。
“哼！不管你是誰，現在都要你死在我們麵前了！”一名綁匪瞪著她，惡狠狠地說道。
“哦？”沐影霽似乎覺得有一股讓他深感興趣的玩味，
然後，她問道：“那麽，我會怎麽死在你們麵前呢？”
綁匪舉起了槍支對準她，而沐影霽麵不改色，揪住他的胳膊一擰，綁匪疼得手一鬆，槍支掉落。沐影霽把槍踢走。
……
沐璟辰仰頭望著挺直了背脊而站的沐影霽，她的身影時強烈的金色，光芒明亮得令他睜不開眼睛。就像一位高貴的女神從天而降，夕陽光在她身上照出千萬層光暈，都抵不過她自身迸發的萬丈光芒。
沐影霽叫來的警察將這兩名綁匪帶走後，拒絕了警察送他們回家的提議，理由是，自己有話單獨跟弟弟說。
“你跟我妹妹到底發生了什麽？”
沐璟辰早知道她要問這個，平靜地回答：“是她自己沒站穩才會掉下去的，不關我的事。”
沐影霽的心髒漸漸沉下去，“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沐璟辰笑著說，“那你想聽什麽？我知道，你不就是懷疑是我把你妹妹推下去的嗎？反正你也知道，我特別希望你們兩個死。所以，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他的左臉上。
白嫩的小臉上漸漸顯映出的一道紅彤彤的印子，五指分明的。
沐影霽的黑眸中仿佛在冒出衝天火光，瘋狂的怒焰和氣流在她體內亂撞。那是一條人命！一條人命啊！更何況是他親姐姐的命！他的回答，居然這樣輕描淡寫！甚至，連眼睛不眨一下！
沐璟辰也不可能再平靜了，震驚被震怒取代，瞪著眼前的人，瘋了似的向她衝過去……
就在一瞬間之內！
沐璟辰卻被沐影霽束縛住了雙手！
“放開我！死丫頭！你居然敢打我！你是不是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我告訴你，休想！”他尖叫著，不停地掙紮，那副狀態仿佛是一個精神病院跑出的病人一般。
“我不在乎你是否會感激我！我在乎你對我剛才的問題的回答！但現在，我真的是——很後悔救你！”沐影霽的聲音很淡，卻透著冰冷的恨意。眼中已經有一點點光。
沐璟辰還在掙紮，不曾想沐影霽一個甩手，讓他往後方踉蹌而去。
地麵上的一塊帶著尖角的大石塊，猛地與沐璟辰的肩膀相撞。
“啊……”
沐璟辰發出這聲輕吟的時候，沐影霽差點被傳來的一聲聲驚叫震碎耳膜。
那些聲音在叫他的名字。
沐影霽知道，她剛才用的力根本不至於讓他站不穩，更別說摔倒。
沐影霽知道，沐璟辰的視角能看清有誰往這個倉庫跑來。
而沐影霽，整個人都沒有任何反應，現在的她，是一種死不瞑目的屍體的樣子。如果說有區別，那麽唯一的區別就是她還站著。
他想怎麽對自己做什麽，盡管來吧。她難道還會怕死不成！
……
頭頂，是一片如血的夕陽。
心髒，被刀刺的感覺，怎麽一點都不痛呢？
明明沐璟辰沒有任何事，父母和奶奶偏偏都不放心，非要帶著他去醫院，從內科到外科甚至心理科都看了個遍。他自己都不嫌煩嗎？影霽有些疑惑，但很快解開了。在父母和奶奶麵前，他可是個乖孩子啊！聽話的乖孩子！
等他們到家時，已經是晚上。
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黑夜中的大雨瘋狂地從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來，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
沐影霽坐在沙發上，依舊是那副死屍般的神態，她聽見沐璟辰說：
“我看見影霽姐姐跟綁架我的壞人在一起。”
後麵，她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即使是奶奶覺得她是故意裝聽不見，過來扯她的頭發，呼她巴掌，她也沒有什麽反應。
後來，奶奶拿她沒辦法了，才悻悻地走開，到沐璟辰身邊摟著他。
沐影霽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感覺，即使以前有，也沒有這麽強烈過。
所有的一切，都這麽想讓她逃離，逃到再也不會回來這裏的地方去。
突然有一個冰冷的手指抬起了自己的下頜，影霽看清楚了他，這個身軀凜凜，一雙眼光射寒星、器宇不凡的男人，說是父親的朋友，叫白皓司。
很難想象，這個皮膚光潔勝雪的男人已經年近百半。
“這個小丫頭還真是心狠啊！綁架親弟弟！看你長得挺漂亮的，是條美女蛇啊。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麽做的。”他好像知道沐影霽現在不理會任何人，也不管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所以過去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好讓她聽清他說的話是什麽。
沐影霽一把將頭甩開，依然沒有理會他。
白皓司的眼神冷漠，一抹譏諷的冷笑漸漸在他麵容上化開，“小小年紀學著做這樣的事，沐董事長，我感覺您的女兒個‘前途無量’呢。”
“我現在就把這丫頭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什麽做的。”周嬌說著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
“媽！”伊美柯被嚇得不輕，驚叫著起身阻止。
“美柯，你再心軟，我們一家都得被這丫頭害了！”周嬌狠了心，一聽到孫子被這丫頭叫人來綁架，她又憤怒又害怕。現在，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那也不能這樣！不管影霽做了什麽，她都是我懷胎九月辛苦生下來的，我已經失去影霏了，影霽絕對不能再出事！媽，您把刀放下！”和廣大的母親一樣，伊美柯始終是不忍心。雖說法律改了，但從沒聽說過真的有父母殺死孩子的事發生。也難怪，有哪對父母會狠心至此呢。就算孩子犯錯，但也是自己的孩子啊。
“我告訴你啊，這事可由不得你。”
婆媳倆爭執不下，沐雲磊在一邊卻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沐影霽突然有了反應。她撐著地板站起身來，如一具行屍走肉一般，到了媽媽和奶奶麵前。
伊美柯感覺恐懼強烈得要衝破身體，
“影霽，快上樓去。”她衝著女兒嘶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傷到女兒。伊美柯本來想的是，等明天再找沐影霽說這件事，如果真是璟辰說的那樣，就懲罰女兒，要打要罵都行，不管怎麽樣，她絕不能再失去另一個女兒。
沐影霽並沒有聽母親的話，隻是，她終於開口說話了，甚至還輕輕微笑了起來，“你想要我的心髒嗎？問我要就好了！不用您親自動手！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