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話很長（七）
沐影霽呆呆地趴在地麵上，淚水一滴又一滴從眼眶中流下，把她眼中的神采一點點帶走。像在夢中一般，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麽，隻覺得心髒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不會的！不會的！……”她似乎是沒有力氣了，畢竟精神還不是很好，發白的臉色和嘴唇預示著他已經不堪這重負，如死寂般地放鬆身體，整個人軟癱癱地倒在了地板上。
“影霽！”伊美柯驚叫著跑進來，跪倒在兩個女兒身邊，驚慌地問，“你們這是怎麽了啊？”
“爸爸媽媽……你們終於來了……”沐影霏緊握著母親的手，淚水已決堤。
“到底出什麽事了？”
沐影霏的淚水如同屋外的雨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流淌下來，“我也不知道……今天……我們……我們回家的時候……”
“她的腰部受到重傷，再也無法練跆拳道了。”
沐雲磊突然打斷女兒的話，清楚地說出了發生的事。用一個平靜又冷漠的聲音。
母女三人皆驚。
伊美柯的心髒迅速沉了下去，“什麽？……沐影霽你傷得很重嗎？”
沐影霏疑惑地問：“爸爸，你是怎麽知道的？”
沐影霽瞪著父親，雙眸中煥出淩厲的光，一掃剛才的虛弱和奔潰：“那個人是你叫的對嗎？”
伊美柯難以相信地望著丈夫，跑到他身邊質問，“什麽？你做了什麽？”
“那個人是我叫的。不管是為了這個家中的哪個人，這個跆拳道我都不能再讓你練下去。”他看著女兒，平靜地說著，聲音中冒著殘酷的寒意。
姐妹倆和葉家母子驚得瞬間形如雕塑。
世上居然有這種父親，這是開眼！
伊美柯驚怒不已，雙眸深深顫抖，看這眼前的人，她都懷疑這是不是自己那個溫文爾雅的丈夫，“你怎麽……你怎麽……怎麽可以這樣做！影霽她……她可是你親生女兒啊！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伊美柯一邊怒斥著，一邊雙手狠狠拍打著丈夫，心疼女兒的淚水奪眶而出，語氣中有股難以置信的瘋狂和痛苦。
沐雲磊淡漠地遏住她的手腕，試圖控製妻子的情緒，麵容平淡無奇：“就像你說的，她是我的親生女兒！你以為我願意嗎？但我也是沒辦法！這都是她自找的！如果她在家裏能收斂一點，如果璟辰沒有那麽害怕她這個姐姐的話，我是不會這麽做的！”
“你……”
“哈哈……”沐影霽突然冷冷地大笑起來。將所有淚水流進了心底，苦澀如這漫天暴雨一般將她吞沒，她的目光緩緩抬起，充滿痛苦的目光，包圍住這個所謂的父親，從小到大，父母即使對弟弟有偏愛，她都相信他們也是疼愛她這個女兒的，然而此刻，那所有的信心和堅持就如肥皂泡泡般，一顆一顆破滅在陽光下。
“姐姐……”這笑聲聽得沐影霏一陣心顫。
“影霏，你聽到了？”冰流一點點浸在心髒上，刺得心髒又冷又疼，她的聲音卻極盡嘲弄，“他說了什麽，你聽到了嗎？”
“嗯……”沐影霏點點頭。
“媽媽。”母親的掌心溫熱如火，沐影霽輕柔地喚了一聲還有些溫情的她。
“影霽……”伊美柯溫柔疼惜地摟住她的肩膀。
沐影霽掙紮著想要站起來，母親和妹妹都慌忙扶住她。
“我們走吧。”
“去哪兒啊？”伊美柯驚惑地問。
“回家。”沐影霽回答，仿佛這是件確定無誤的事。
“你這個樣子不待在醫院，回什麽家啊！”
“如果我還能接受治療，那他的錢可就白花了。”她緊盯著沐雲磊，淚水已經幹了，晶瑩澄澈的眼眸中是冷漠的恨意，“對吧？爸爸！！”
雷聲轟轟作響，雨水的喧鬧聲中，她離開的腳步如此清晰響亮，白熾燈光籠罩的病房中，這個瘦削幼小的身影就這樣離開，決然孤傲地離開。
“姐姐……”沐影霏趕緊追出去。
“影霽……”伊美柯追趕的腳步在門口停下了，她側過臉，瞪向了丈夫，見他仍舊保持著平靜淡然，她的眼中盈盈地泛出水光。
她震怒地咬牙，半晌，轉過身，跑出了病房門外。
“哪有你這樣當爸的！自己的女兒把她打成這樣啊！”葉母驚怒地感歎，盯著沐雲磊，溫柔的眼中出現火光一片。
“媽媽，他就是欺負我的哪個孩子的爸爸。”葉斌冷瞪著他，眼底映出恨和怒。
“什麽！”葉母雙目圓瞪，怒氣如同迅速旺盛的火焰，“原來你們就是那壞孩子的父母啊！”
“這位太太，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我們家璟辰做了什麽，讓您覺得他是個壞孩子呢？”沐雲磊眼睛裏寒光閃爍，輕蔑的語氣從他口中散出來。
“他在學校裏欺負我兒子。你看他臉上的傷，就是你兒子打的！”葉母理直氣壯地說，她知道自己麵對的人是全杭州的著名教授，然而這誓為兒子討公道的語氣堅定冷硬，沒有一絲恐懼軟弱。
沐雲磊冷哼一聲，問：“有證據嗎？”
母子倆的心髒驟然抽緊。
“你憑什麽說，你兒子的這些傷是璟辰打的呢？”他的眼神輕飄飄地從母子倆身上閃過。
“我……”母子倆都氣得臉色發青，一時間還真拿不出什麽證據來證明沐璟辰欺負了葉斌。
“以後別再說這些無憑無據的話了，這次就算了，如果再有下次，我可是要追究法律責任了。”
看著他轉身離開，母子倆氣得說不出話，胸膛的氣流震得他們身子顫抖。葉斌在這時突然想到了姐妹倆，或許她們可以當證人，但想到她們的遭遇，他又果斷地將這個念頭打消了。
沐雲磊回到車上時，妻女三人都坐在車後座上，妻子一手將沐影霽摟在懷裏，另一隻手輕拍著她的身子，女兒似乎已經被哄睡著了，麵容很平靜，呼吸很均勻。
“爸爸，你好狠的心！”沐影霏怨怒地瞪著他說，眼睛已經紅腫，臉也已經哭得又花又亂。
“我已經說過了，是你姐姐自找的。”沐雲磊頭也不回地冷聲說，目光冷淡得好像對方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隻要你們在家裏乖乖聽話，尊敬長輩，你們還是爸爸媽媽的好孩子。”
沐影霏咬緊下唇，心痛得恍若正在被翻攪，明明自己和姐姐才是受委屈的一方，為什麽還要受懲罰，為什麽受害者和害人者在這個家會被調換了身份呢？
“不管孩子犯了什麽錯，你怎麽可以下這樣的手！”伊美柯盡量壓低了憤怒的聲音，因為怕吵醒女兒。
“你想璟辰再受傷害嗎？你想他以後麵對這個姐姐都擔驚受怕嗎？”
伊美柯頓時哽咽。
沐影霏凝望著母親，眼眸深深的顫抖，心更痛了。
“練過跆拳道，就在家裏甚至外麵胡來，還目無尊長，屢次頂撞我頂撞媽！”沐雲磊沉怒地說，怨恨的眼神幽暗如深洞，“媽說得對，我們就是心太軟！我不想哪天璟辰真的出事了，我們才後悔當初沒有狠下心來！”
停車場很寂靜，沐雲磊的話清晰地飄蕩進空氣裏，也清楚地飄進沐影霏的耳朵裏，她一時間分不清狂亂跳動的心髒究竟是因為怒還是因為痛，眼中驚動的光芒混著淚珠閃爍，緩緩將眼神轉向母親，她竟一語不發不再準備反駁。
一滴淚珠悄然落下，順著一道仍舊清晰的淚痕劃過臉頰，她又將眼睛移向母親懷裏的姐姐，為受冤的她心痛憤怒，也為沒有聽到剛才父親那番可能比腰上更痛的話的她暗自慶幸。
車行駛到南宮宅停下了。
現在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夜空就像個魔術師，將輝煌的世界變得死一樣的冷漠無聲。隻有靜在它身邊活動，隻有暗在它身邊蕩漾。
沐雲磊打開車門走下車來，伊美柯輕輕地抽出手，打開車門的一瞬間，丈夫已經出現在她麵前，並從她手中抱過了女兒。
“慢點……”伊美柯還不放心地提醒。
抬頭看著父母的狀態，跟在後麵的沐影霏卻一點都不覺得感動和順心，她的眼睛已經腫成了兩個大桃子，夜空恍如一張大黑幕沉沉地壓住她，沐影霏整個人和父親懷裏的姐姐一樣毫無生氣。
“這是怎麽了啊？”客廳裏，周嬌走在直奔樓上的兒子身邊問道。
“媽，我待會兒跟你說。”
夫妻倆和沐影霏匆匆上樓去了。
“這麽急！怎麽回事兒啊！”
沐璟辰在沙發上邊看著動漫邊嚼著嘴裏的薯片：“奶奶，肯定是沐影霽姐姐出事了吧！”
周嬌欣慰地抿嘴微笑，過去撫摸著孫子的小腦袋說：“她平時這麽欺負你！你還關心著她。”
沐璟辰笑得天真無邪，“嗯。她是我姐姐啊！”
“哎呦！”周嬌重重地親吻了他的額頭一下，“我的心肝寶貝！真是好孩子！”
房間的水晶燈投下絢爛的燈光。
沐雲磊將女兒輕放在床上，一步步耐心地為她換上睡衣，拉起毯子蓋住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