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第195章 你還記得路鍺之嗎?
華春杳已經六十三,一個人住在隔壁省郊區的花園小洋房裡。
那是曾經507局分的房,環境好採光好,是退休養老的絕佳地方。
凌江玥到那兒的時候,蹲在花園柵欄外,使勁伸手摸了幾朵花,白底頂端帶粉的花長得像兔耳朵,一叢叢的,很漂亮。
「它叫仙客來,是不是長得像兔耳朵?」花園裡的和藹老頭正準備澆水,看見有小年輕喜歡他的花,有些高興。
凌江玥揚起臉,微笑說:「是挺像的。」
華春杳看她面生:「你是新搬來的?這麼漂亮的女孩兒,我沒在這邊看見過。」
「不是,我在附近的醫院治病,看見天氣好,出來走一走,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
她長得纖細,又白得過分,站在風中像搖搖欲墜的白色仙客來,確實符合久住醫院的虛弱患者的形象。
能從醫院散步到這裡來,大概率是什麼嚴重病症患者,對治療方案或者人生很迷茫,華春杳幾十年來看過很多這樣的人。
放下澆水壺,他把花園柵欄打開,邀請她進去:「今天仙客來全開了,看來是知道有客來。要進來花園裡喝杯茶嗎?麥冬泡茶,滋陰平和。」
凌江玥拉了拉埋住下巴的圍巾,微笑更深:「好啊,謝謝。」
說是花園裡,但大冬天的在冷風裡吹著,一個老頭一個病患,誰都受不了。
所以喝茶的地方在入戶廊上,三面都有懸挂花籃擋著風,藤編桌邊有個烤火爐。
「喝點茶。這邊最近的醫院是干休所旁邊的附屬醫院,你是住在那裡?」
凌江玥看著開水汩汩倒進杯子里,說:「不是,我住的醫院挺遠,走了很久才到這裡。本來是想去河邊的。」
一個久病的人,去河邊能幹什麼?
華春杳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別太悲觀,你還年輕呢。是什麼病?」
「一種很奇怪的病。」她兩手捧著茶杯暖手,低頭在蒸騰的熱氣里觀察水面上自己眼睛的倒影。
觀察清楚了,抬起頭補充:「生病過程很痛苦,沒人能治好。」
華春杳疑惑:「那你堅持走這麼久,身體不難受?」
「不會,精神疾病而已,不影響我走路。」
「精神疾病?你看起來不像。」華春杳對抑鬱症,精神分裂症等情況都比較了解,面前這個女孩兒完全沒有類似的癥狀。
「你對精神疾病很了解嗎?」她忽然很專註地看著他,「主要是哪方面?我想請教一下。」
華春杳:「不算了解,只是見過幾個患病的人。你是哪方面的疾病?我認識幾個醫生,可能會對你有幫助。」
凌江玥看著他,實驗室的屠夫年老了居然熱衷於拯救路邊的可憐少女了。
她語氣平淡說:「致幻劑導致的大腦受損。不用給我推薦醫生,最好的醫生都被我熬死了……哦對了,你應該認識那個醫生,他叫路鍺之,你還有印象嗎?」
華春杳臉上的笑緩慢凝固住。 凌江玥彷佛沒看見,捧著暖手的茶杯抬頭環視整座小洋房:「生活得真愜意,冬天住進這種房子肯定特別舒服。那麼多人死在雪堆里,害死他們的人卻能安享晚年,真不公平。」
說完才注意到對面的人渾身緊繃似的,淺淺笑著繼續接上剛才的話題。
「路鍺之這個人,你還有印象嗎?肯定有的吧?你們在同一個地方合作了那麼多年,對彼此的名字應該記憶尤深才對。」
華春杳深深地看她,那雙已經被蒼老侵蝕的眼睛似乎企圖在她臉上找出熟悉的感覺。
「你是誰?我應該沒見過你。」
「我叫7號,是路鍺之關於人體情緒可視化實驗項目的受害人之一。如果你不記得路鍺之,那記得情緒可視化實驗嗎?經過你的手審批同意的項目,代號43。」
說得這麼清楚明白,只要不是阿爾茲海默症,都能回憶得起來。
「7號。」華春杳念了遍這個代號后沒說別的,握著茶杯不知道在想什麼。
可能是覺得離開507局很多年後,被一個來看他花的女孩兒提起了不可能泄露的信息這件事很魔幻,或者說當年的43號實驗成功了更加魔幻。
「項目的檔案保存在局裡,按理說不會泄露。」過了會兒,他才緩慢說。
「很高興你沒有重複問我是誰,怎麼找到你的,找你是什麼目的這些蠢問題,直接進入談話正題確實讓人比較愉快。」
她抿了口熱茶,被麥冬的味道搞得表情發皺,推開茶杯繼續說:
「不過你這個問題也有點蠢,所有『按理說不會發生』的事都會發生。我來也不是為你解答我是怎麼知道檔案內容的。」
華春杳仍然看著她,專註的目光和凌江玥想象中的懷疑恐慌並不相同。
「你能『看見』我的情緒嗎?」
「當然。你現在吃驚比懷疑多,情緒顏色從黑色到白色分為九層的話,你只在——」她點點下巴,得手指尖一晃,「橘色。看起來你已經老得情緒都波動不大了。」
「還能做到量子場顏色可視化?誰給你做……我忘了你剛才說過,是路鍺之?但他當年的實驗全都失敗了。」
「確實,他蠢得要命對不對?但蠢人有好命,他有個天才老婆,還有一群隨便折磨的實驗材料,一個沒其他人插手的實驗室——你難道不知道嗎?」
華春杳皺眉,被年齡擠壓得松垮的眼皮顯出一點和藹假象下的兇相。
「他的實驗室沒有達到能做人體實驗的標準,在507局任職期間也不允許個人私下研究局裡的項目。被辭退的兩年後,他就去世了。」
「我不信你想不到,他是在被507局辭退後開始拿我們做實驗的。但是——」
她傾身湊近了點:「我也不信他這種蠢貨能一個人在反覆失敗中堅持十年。你作為情緒可視化項目的審批人,作為監視他的上級,希望這項研究成功的人,肯定知道他在做這些吧?你有參與或者支持他的項目研究嗎?」
華春杳沒回答,反而說:「我很久沒有聽到過路鍺之的名字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他違法拿你們做實驗,那你是怎麼離開實驗室找到這裡來的?你是唯一的成功實驗體嗎?」
「很簡單,因為他死了。而且你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