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 江玥,對不起
有的事情,過去一直沒覺得有問題,但一旦發現了不對勁,所有的線索都會重新浮現出來,串成一條可信度很高的佐證。
江玥總喜歡盯著別人眼睛說話,特別是和家裡人發生矛盾的時候,她這樣的行為就像火上澆油,接著爸媽就會口不擇言,說些難聽的話。
還有他的情緒起伏,有段時間總是不受控制一般,整個人在負面情緒里循環。
最近爸的身體亞健康情況,也發生在上次激烈吵架之後。
還有,她莫名其妙挑了個毫無亮點的節目天南地北地跑,第一期節目就遇到了野人目擊案,之後又遇到了次聲波生物,因為這件事還檢查出了大腦與眾不同的問題,最後被順利邀請去了特警部門當顧問,專門識別特殊生物。
她剛才說「真正的凌江玥」因為吃了太多葯,精神失常死在了大山裡,又似乎害怕取血,拔頭髮…
原來他忽略了這麼多線索,只因為這些事看似不可信。凌江聿痛苦地想著,手背陡然被緊緊掐住。
凌江玥拉下了他的手,表情猙獰地盯著他,那雙眼睛在某一瞬間像動物一樣,死死鎖定住了他這頭知道太多秘密的獵物。
「你在說什麼呢,哥,我的眼睛怎麼了?」
凌江聿怔忪,目露悲傷:「江玥,你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像頭野生動物,根本不是個正常的人。
凌江玥不在意他話里的內容,卻彷彿被他那樣的眼神灼燒到,下意識避開。
「我樣子怎麼了?和你差不多的臉,不好看嗎?」
「你失蹤后,到底被帶去了哪兒?遇到了誰,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兩個人的問題和回答牛頭不對馬嘴,說完卻都陷入了相同的沉默。
凌江玥的手如同扭曲的動物爪子,手指關節立起來,指甲深深掐進他手背皮膚,而後又一點點放鬆。
她盯著那些被掐得發紅的印記發獃。
凌江聿卻反而又抓緊了她,聲音發顫繼續問:「吃藥是怎麼回事?精神失常又是怎麼回事?和之前姓藺的警察帶來的特殊部門有關嗎?可你當時並沒有害怕。還有上次,從宋家宴會回來之後,家裡發生的事是不是…不是我記憶中那樣?」
人類的大腦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凌江玥還記得那個人這樣告訴過她——容易受藥物影響,卻往往又能在關鍵時候對抗所有的強制改變。
那根本就是個獨立的東西,能在身體已經放棄的時候,蟄伏很久奮起反抗。
這就是人類的特殊性,也是那些人熱衷於研究人類大腦的原因。
看來她控制人的能力還是不行,畢竟她經常管控的是其他生物,算起來,操控的第一個人也不過是一年前的那個罪魁禍首,她獃獃地想著。
她不回答,不惡語相向,茫然地低著頭,好似已經給出了答案。
凌江聿緩慢伸出手,抱住了她,手臂在她肩頭輕輕攏著,生怕按重了她會疼。
「江玥,對不起。我那天不該帶你去遊樂場的,也不該放開你的手。」他喉嚨哽咽得難受。
過去十年裡,他都在不停地想著:如果那天他沒帶妹妹去遊樂場,或者沒放開她的手讓她一個人跑開,再或者她走丟的時候能用更及時更好的辦法找到她就好了。
現在這個想法更甚,他痛苦於自己過去所有僥倖的幻想——妹妹可能被一家好人收養了,妹妹應該過得很好,妹妹只要回來就能重新走上正軌——全都破滅了。
妹妹過得一點也不好,可能永遠沒辦法忘記過去的傷害,她或許過不了輕鬆自在的生活了。
凌江玥的側臉貼著他胸膛,涼幽幽的西裝面料也沒能讓她清醒,遲鈍的情緒在感受到臉頰上砸下來一滴冰涼水漬時,才緩慢調動起來。
她抬手摸了摸臉,手指頭沾著那點濕潤,很認真地看著。 是眼淚。她過去流淚到臉頰都快爛掉,對這樣的液體不要太熟悉。
可是為什麼他要哭?該哭的是她才對。
她剛剛透支了能力,情緒不太穩定,想到哭這個字,眼眶竟然真的有些發酸。
凌江聿還在不停地說:「對不起,江玥,對不起……」
說了不知道多少遍,凌江玥眼眶的酸澀快要忍不住,只能像條魚似的張開嘴呼吸,瞪眼看著他,發紅也不服輸。
但他太煩了,一直說一直說,手還在她後腦勺輕輕摩挲著,像小時候那樣。
她忽然抓著他衣服,嚎啕大哭。
太晚了,這句話太晚了。
安靜的鑒定所里,回蕩著她聲嘶力竭的哭聲,聽得人難受。
凌江聿收緊了抱她的手,垂下頭將她整個攏進懷裡,忍住哽咽痛苦的情緒,手掌在她背後輕輕拍著。
時光彷彿回到了十年前,小江玥睡不好午覺的時候,他就會這樣輕輕拍著,另一隻手還能拿著試卷看錯題。
闊別十年的兄妹,在這一刻才真的重逢。
…
從鑒定所回到凌家的別墅,福叔都把晚餐擺上桌了。
凌江聿停車在院子前,去副駕駛抱了人出來。
凌江玥大哭過一場,蔫蔫兒的,從副駕駛被轉移到哥哥懷裡也沒反應。
別墅里看報餵魚的凌致誠看見他們倆,下意識一喜,轉眼又看見大兒子抱著個不動彈的小女兒,心裡一咯噔。
他連忙扔了魚食,大步邁出去問:「江玥怎麼了?!」
凌江聿還沒回答,凌江玥先貼在他耳邊木木地說:「你敢把我的秘密告訴任何一個人,我會殺了你。」
凌江聿沒對這個恐怖警告做出反應,只是把她往上顛了下,讓她腦袋更好靠在他肩頭,然後輕聲說:「睡吧。」
她並不聽,還是睜著眼,熬夜的貓頭鷹似的。
直到聽見他對凌致誠說「她只是玩累了很困」,才放鬆身體,趴在他身上閉上眼睛,任由他抱著上樓。
凌致誠說著「這麼大人了還要哥哥抱」,又說什麼「也不知道去哪兒玩得這麼累」,但都被兩兄妹齊齊忽視,氣得他一把魚食全扔魚缸里。
凌江聿把她抱進了房間,放下她正要輕手輕腳離開,又想起什麼,低聲問:「需要我做點什麼嗎?江玥,你看起來疲憊得不正常。」
房間里沒人應聲兒,凌江玥窩在被子里彷彿睡著了。
等他走到門口即將出去,才聽見後面傳來一道聲音:「我需要葡萄糖。」
凌江聿停在門口,回頭溫聲說:「好。再加一個堅果蛋糕好嗎?或者葡萄乾貝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