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逐漸冷淡,張奉冷靜的看著對面一眾士子。
「不曾想張君與眾常侍間的關係卻是匪淺的!」默默看向張奉,臧洪開口說道。
作為眾士子中第一個與張奉有些交集,並感官還算的良好的郎光,臧洪原以為他們都是因為厭惡宦官才會對夏惲不假顏色的。可這一刻,他開始遲疑了。
方才以郭勝、孫璋為首的一眾人,對張奉的態度,著實讓他們心裡猛地驚顫了一下。說到底,張奉還是宦官張讓的養子,即便與何氏姻親,拜入楊公門下,但依舊改變不了他宦黨的身份。
張奉或許表面看上去沒有同宦官同流合污,但私底下誰又知道,他們到底達成率怎樣的協議。說不得,故意讓張奉混入士人當中替他們行齷齪事也不得而知。
深吸一口氣,當張奉看到他們反應的剎那,就已經明白,自己恐怕是被人算計了。
「諸位,倘若奉說,我不曾與常侍們有何焦急,不知你們信不信?」
安靜。
所有的郎官都沉默的看著他。沒有人站出來回答他,然而,沉默也就變相的表明了他們的看法。
幽幽嘆息一氣,張奉看向眾人不再多言。
「你我既然同歸先生門下,我也是好心提醒,莫要與宦官們糾纏太深!」踱步出列,王朗糾結的看著張奉,終究還是丟下一句話后,轉身離去。
王朗離去,趙昱跟著斜了眼張奉后,也隨他一同離去。
劉繇身材高大,作為宗室子弟他出身貴族,行事也頗有分寸。左手背負,右手平端,他看向身旁的好友臧洪。
臧洪也察覺到好友的目光,最終他也只是無奈的嘆息一聲,其實他對張奉的感官確實不錯,畢竟當日他們是共同駁斥過夏惲的戰友,臧洪對他頗有份惺惺相惜的感覺。
朝著張奉拱了拱手,「張君今後若有什麼需要臧某幫助的地方,也可同我述說,某力所能及時,當設法相助!」
「多謝子源兄!」拱手稱謝,張奉沒有解釋,也沒辦法解釋。
朝他抱了抱拳,臧洪也扭頭直接轉身離去。
最後,只剩下一個尚書郎鍾繇,依舊矗立在原地,默默的看著張奉。
看向鍾繇,張奉笑問:「元常若有疑慮也可問來,奉自知如今恐怕已經為諸位所不容了!」
張奉雖然無奈自嘲,鍾繇卻並沒有接話,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張奉,半晌,才拱手幽幽道:「張君或許應當想想在中宮是否得罪了哪位貴人,否則今後恐怕很難安寧!」
說完,朝著他再抱拳示意,鍾繇也轉身離去。
目視鍾繇身影漸漸遠去,張奉也稍微走神,其實說起來,方才的這些人雖然都是漢末一時的人物,但也只有鍾繇的影響力較大。如今再看,能夠歷史留名的人,果然看的比龐然要長遠些。
從他的反應來看,相比於另外幾位,他對眾常侍的殷勤態度是懷疑的。
同樣這也是張奉的想法,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是有人在故意斷他與士族交流的道路。張奉雖然想過隨著他的聲名鵲起,肯定會有人出手,卻並沒有想到這人出手會這麼快。
而且一出手就直接在影響力這麼廣泛的東觀下,相關的消息肯定會傳播的很快,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剛剛在士林中建立起來的親和形象,就要迅速崩潰了。
惆悵嘆息一口氣,張奉有些無奈,這個時代的宦官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在張奉獨自惆悵的時候,東觀下不遠處。視野可以看到此處,此處卻不易發掘對方的長廊上,正默默佇立著兩人。
良久,其中一人朝身旁的同伴道:「孟德,我們還過去麽?」
遠遠看著張奉,曹操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幽幽輕聲道:「還是不去了,此時並不是過去的好時機,雖然他有被郭勝等人反將的可能,但也不能排除他們之間有勾連。眼下與他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說完,曹操又扭頭看向張邈,眉宇間深含思索道:「你說方才會不會是這張奉故意沒有與那幾位常侍撇清關係的呢?」
神情一楞,張邈盯著曹操,半晌才不確定發問:「孟德是不是太高估了那張奉?」
互相對視一眼,曹操凝眉搖頭,卻依舊有些不確定,「我也不確定,只是突發奇想罷了。」
而當二人再次看向張奉反向時,那裡已經空無一人,張奉也早已經走了。再次相顧,曹操垂眸搖頭,終究他對張奉還是不太熟悉。
曹操的猜測一時半會並無法得到驗證,但今日東觀下數名常侍聯袂助力太醫令張奉,反制中常侍夏惲的消息,卻是迅速在宮內宮外傳遞開了。
崇德殿殿外廊廡
張讓雙手拱腹如同老僧入定般的矗立在那裡,默默聽著身旁的段珪述說著今日的事情。
半晌,段珪才將他送張奉、劉辯往長秋宮,加上張奉二人之前與夏惲的相遇以及後來他們在東觀下爆發的種種矛盾,都細細說給張讓聽完。
沉默良久,張讓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良久,才開口:「這麼說來,其實他與夏惲爭執之前,就已經握著那是辯皇子的有利證據了?」
神情微怔,段珪凝神仔細想想后,點點道:「按照相遇的先後順序,應該是這樣。只不過醫令恐怕並沒有告知夏惲那辯皇子的事。不過。」眉宇間露出疑惑,「醫令在東觀下遭受夏惲駁斥時,卻又為何不說出來呢!」
張讓不說,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此刻,段珪再一想,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彼時張奉受夏惲攻訐,只要他直接說出來那少年乃是何皇后之子,皇子辯。
那夏惲必然不敢再造次,而且後學也不會再出現郭勝、孫璋的那些瑣事。
沒有回答段珪,張讓沉默思考了片刻后,才又開口詢問:「那郭勝與孫璋是聯袂同去的么?」
「這個。」再次回憶,段珪搖頭,「好像並不是,郭勝先去的,隨後是韓悝,接著才是孫璋同栗嵩率領虎賁郎趕過去。」
「虎賁郎確實是皇后指派的?」
點點頭,這個段珪卻是問清楚的,「確實是皇后安排的,長秋宮的消息是,皇后將辯皇子引入宮內后,不久孫璋就被召了過去,而後,便是他率領虎賁郎前來襄助醫令。」
眼眸微眯,張讓凝思,自顧呢喃道:「這麼說來,長秋宮內到底發生了什麼卻是無從知曉的。孫璋不可能無緣無故前去幫助張奉,而能夠驅使他的也唯有皇后或者趙忠。」
「張公的意思是大長秋可能主導了此事?」眼眸微張,段珪有些緊張的看著張讓。
輕輕搖頭,張讓也是不確定,「不清楚,也有可能是辯皇子向皇后說了些什麼,使得皇後下令孫璋去逮捕夏惲也有可能。」
兀自點頭,段珪也覺得張讓分析的極有道理。他與張恭跟隨張讓混跡多年,大多數時候,都是張讓在動腦,他們只管跑腿就行。
「那眼下我們當如何做?要不要嘗試與大長秋溝通?」
擺了擺手,張讓面色深沉:「先且無需動作,張奉既然不願當場將皇子辯的消息說出來,說明他是有意讓郭勝、孫璋示好的。」稍微頓了頓,張讓有些猶豫,「只是這郭勝到底是因何參與其中,卻有些耐人尋味。」
稍傾,張讓才又對張奉道:「這樣,你通知張恭,讓他在長秋宮內打探一下,郭勝到底因為什麼出現在東觀下!」
「唯!」拱手應承,段珪迅速退走。
段珪走後,張讓望著綿長的崇德殿外高階怔怔出神,隱隱間,他感覺張奉已經開始在布局了,其實之前張奉轉瞬利用天子劉宏問診尚書台的機會,迅速抓住機會參與到更迭郎官中的操作,也是讓他眼前一亮的。
只是終究是對張奉有些孩視的心理,張讓還是不太確定,張奉到底有沒有應對常侍的把握。如今再看到張奉手握底牌卻不動的行為,張讓突然有些惆悵起來。
或許張奉真的長大了。
搖頭輕笑,張讓迅速收拾心情,又轉身向崇德殿內走去。終究到最後,只要這位肯站在他的身邊,就沒有人可以擊敗他。
張奉的事情讓張讓憂心,卻也讓有的人開心。
永樂宮
封諝聽著小黃門從東觀帶回來的消息后,嘴角已經彎起了弧度。揮揮手,示意小黃門退下,封諝扭頭看向一旁的徐奉,笑道:「怎麼樣,我這一招釜底抽薪是不是有些厲害?」
面上還是有些蒼白,但已經回了不少血色,徐奉憂慮的看向封諝,溫聲回應道:「此事若是讓張讓知曉,你我怕不會有好下場。他在宮內這麼久,從小黃門一步步走到今天,不是你我能對付的。」
「哼。」面上閃過不屑,封諝眼神斜下,「若不是曹節死時,他抓住了時機,豈能輪到他在國家面前逞能,彼時我若再前朝,如今早已比她強大數倍。」
「可眼下你我終究還是抵不過他的!」面色深重,徐奉看著封諝,頗為緊張。
抬手直接打斷徐奉的話,封諝直接道:「此事你無需再管,一應事情,都有我來操控!」冷笑一聲,「我就不行了他張氏父子難道能隻手遮天不成!」
「你這!」見封諝依舊固執,徐奉愈發焦急。
「你且放心吧!」終究不忍心看徐奉大病初癒還心思憂慮,封諝起身按住他的肩旁,溫聲寬慰道:「我也是久在宮中了,豈會不懂得自保!你且不看,今日這東觀下,出頭的不還是那孫璋。你放心,孫璋論資歷可要比張讓、趙忠老的多,他不會甘心久居二人之下的。」
「唉!」見始終沒有辦法勸說封諝,徐奉也只得嘆息一聲,「你且小心罷!」
「無妨!」不在意的擺擺手,封諝看向徐奉道:「你只要把宮外的事情經營好就行了!對了,近幾日那馬賢師與你交涉的怎麼樣了?」
聽到封諝說起宮外的事情,徐奉也慢慢說道起來,「我與他溝通了好幾次,他應當是宛洛之地的一方渠帥,據說南陽還有一人名叫張曼成,也算是他們的人。」
「他們如今人數幾何?財貨多少?能不能確保給我等提供援助?」
「人數有數千人,馬元義說分部在洛陽各地,眼下他們還在不斷開拓教眾。至於財貨,他們並沒有多少積累,不過那邊說了,宛洛財富贏山,只要他們成功,宛洛之地就是你我的。至於你之前所說的宮內好手,他已經源源不斷的從各地籌集了。」
默默點頭,封諝沉聲回應:「人手我已經接觸到了,確實體格健壯,在宮內行事倒是一些好的助力。至於財貨,今後是今後的,眼下我們也急需財貨疏通關係,讓他無論如何還要再送些錢財珠寶進來。這些時日,畢常侍那裡,我都已經孝敬了不少財貨過去了!」
聞言,徐奉也也默默點頭應承。
永樂宮中,徐奉與封諝商量著自己的事情。
至於引發他們議題的主角,張奉此時卻已經來到了太醫苑。
相比於外面的風波詭譎,太醫苑中依舊一片平和,眾醫官該研究醫學的研究醫學,該搗弄藥材的搗弄藥材,倒是個有事干,沒人顧得上張奉。
不過張奉回來,倒還是有人注意的,尚葯監小黃門高望得知張奉回太醫苑,就興緻沖沖的跑了過來。
笑呵呵的湊到張奉身邊,高望似乎也聽到了什麼笑道消息:「醫令,聽聞你今日在東觀下得一眾常侍大人相助,成功反制了夏常侍?」
斜了他一眼,張奉沒有說話,默默點了點頭。
「醫令當真厲害!」從張奉這得到證實,高望瞬間眉開眼笑,他沒有想到,張奉在宮內的關係這麼硬,這麼多常侍會幫著他一起對付夏惲。
原先高望還擔心夏惲會找機會報復張奉,現在看來完全是他杞人憂天了,憑藉張奉的實力在宮內那也是翻手為雲的存在。
沒有理會高望的興奮,張奉沉吟片刻后,看向他直接問道:「上次我讓你聯繫蹇碩,聯繫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