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典的話,使得大殿中再次安靜了下來。
公卿大臣們都沒有想到,會有人站出來諫言這樣的事情,如果說是十常侍的人,或許他們還能接受。
可惜,並不是宦官在搗鬼,而是有人想揚名。
能站在朝堂上的都是各家各族的聰明人,自然也能夠看出桓典的心思。
張奉的諫言出於公心還是私心,一時半會是真的不好分辨,不過這個時候,桓典站出來直諫裁撤各郎署年老官員,恐怕多少是有想揚名的心思在作祟。
此時,端坐在龍座上的劉宏其實也有些意外。他還以為桓典是要站出來與張奉辯駁的,沒想到,他卻是真的在使用他的侍御史的權力,彈劾其餘官員。
「桓卿所言,朕已然明白。」環顧眾公卿,劉宏餘光早已瞧見有躍躍欲試的人,「殿內的諸位公卿,對桓卿方才的諫言可有何想法?」
「陛下,臣馬日磾有事啟奏。」劉宏話落,人群中便有一老者緩步走了出來。
諫議大夫馬日磾是經學大師,馬融的族孫,關西馬家的古文經文學大家。熹平四年,天子召眾經學家於洛陽城開陽門外,校正儒家經典著作,刻石成書。
馬日磾作為關西經學的代表自然也被徵召了過來,平常他是不過問政事的,只是今日朝會,他作為諫議大夫才入崇德殿參見的。不曾想,卻碰上了這檔子事情,所以出於本職,他站了出來。
「馬卿乃諫議大夫,有何話直說無妨!」劉宏微不可查的瞟了眼桓典,冷靜回應他。
「方才對於桓御史之言,老臣有不同看法。」向劉宏拱手回禮,馬日磾道:「先前太醫令言尚書台有郎官年事已高,需遴選賢才更換,這是張醫令自醫者行醫考慮,為台閣內數年殫精竭力的郎官們著想,此事無可厚非。
但桓御史方才所言,老臣以為,則有些過於急功近利。莫說如今太學甄選不出這許多可堪重用的士子,即便是有足夠的賢才,也需士子對於政事有所熟悉,才能履職,且不能只憑一時之言,便罷黜各公署郎官,臣竊以為此事不宜急躁。」
「馬卿所言朕已明白,只是桓卿之言,也不無道理。」當下,劉宏見沒人理會張奉,他也琢磨起更迭公署郎官的事情來。掃視下方一圈,劉宏繼續問道:「至於其他愛卿可還有不同想法?」
「陛下,臣議郎曹操有事啟稟!」話落,人群後方,曹操想了想還是站了出來。他既然答應了張奉,無論眼下他是否知道病情真相,為了暫且緩和與他的矛盾,曹操還是決定站出來說一句。
畢竟,他之所以站出來,也並不全是為了張奉,就在剛才,他腦海中其實蹦出了一個念頭。
「准!」抬眼望了眼遠處的曹操,劉宏並沒有向對先前功勛老臣們那般客氣,只是淡淡允了一句。
聞言,曹操並沒有什麼不適想法,畢竟他現在的地位其實並不高。迅速向天子行禮,曹操開口道:「臣以為桓御史所言當屬長遠之計,各公署郎官由於多年不曾更換,年歲已經逐漸偏老。
然各公署司職之所以穩定,也多以郎官們辛勤為基。臣以為公署郎官還是要甄選賢能充任的。至於翁叔公方才所言,太學難出賢達俊傑,臣以為徵辟天下名士才俊任之亦可!」
初始聽到曹操也支持桓典建議的時候,眾公卿心中也是一陣貶低,而當曹操那句徵辟天下名士才俊出來后,眾人的心思瞬間就變了。
之前大家的心思都圍繞在是否要更迭各公署郎官上,卻並沒有想過,這些郎官可以從何處充任過來。而心思活泛如曹操這樣的,則迅速抓住機會,向天子諫言徵辟天下才俊。
與往常從太學中入補公署郎官不同,近些年由於天子的黨錮之禁,州郡鄉里可是隱居了一大批名士俊才的,若是能藉此機會重新進入朝廷,也算是黨人們的一次勝利。
而聽到曹操這個建議后,高台上,侍候在劉宏身側的張讓的眉梢也不由抖了抖。宦官黨人爭鬥多年,他一直防著黨人藉機復起,所以對名士一詞格外關注。
此時聽曹操的話,張讓心裡也不由緊張起來,畢竟眼下陷在更迭郎官思緒中的天子,是很容易被人帶偏的。
至於曹操建議出來后,一眾公卿也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作為黨人群體,這些年在宦官的打壓下,他們對於每一次翻盤的機會都會無比珍惜。
此刻,就連方才眼瞼都是微眯的楊賜與袁隗都默默的緊張起來,他們其實也很期待士人能夠迎來複興。
而此時,上首位的劉宏掃視下方眾公卿反應后,也默默思索起來,似乎曹操剛才建議從州郡鄉野中甄選賢能充任公署郎官的諫言,眾公卿大臣們都沒有發對。
斜眼瞄了瞄張讓,此時其卻心事重重,並沒有瞧見他的目光。於是,劉宏再次掃視下方,這一次,眼神忽然焦聚在了殿中一青年的身上。
「張卿以為,曹操方才所言如何?」鬼使神差,劉宏竟出言向張奉問起了話。
而劉宏這句話一問出,滿堂公卿心下又懸了起來,畢竟大家都知道,這張奉乃是中常侍張讓的養子,屬於宦黨。
「回稟陛下。」輕吸一口氣,張奉拱手回應,「臣以為方才曹議郎所言或許可行。」
此言一出,不僅是劉宏,滿堂所有的公卿們都在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幻覺,聽錯了。
尤其是,高台上方才嘴角已經露出笑容的張讓,此時嘴角的弧度卻硬生生的僵在了那裡。
「哦?張卿此言卻是為何?」當下,劉宏也忍不住,單手撐住膝蓋,身體微微前傾,看向下方的張奉,好奇問道。
而張奉也知道,此時的他必然成了大殿中所有人注視的焦點。幽幽傾吐一口氣,張奉放鬆心情,抬頭望向高台上的劉宏及張讓。
二人也同樣神情疑惑的看著他,當下,也微微一笑,遂拱手洒脫道:「誠如先前奉所言,核查尚書台郎官乃太醫苑職責,諫言陛下裁撤更換尚書台年邁郎官也是奉所建。
其實以臣下而言,如桓御史所言,如今京東各公署郎官,其實年長不能久任事務者,並不僅僅只有尚書台,其餘公署亦有不少。所以,更換公署年邁郎官乃勢在必行之事。
只是,充任郎官之人選,如今並不好擬定。對此,微臣倒是也有幾分薄見,其一,可甄選太學中優秀學子;其二,可拔擢鴻都門學賢能之士;其三,可徵調州郡有為掾吏曹史。
如此一來,郎署有俊賢可用,也不必再為郎官年邁而顧慮。」頓了頓,張奉面上露出微笑,「至於鄉里隱居名士俊賢,若天子徵辟仍不就,如此賢士,不用也罷!」
一語落下,眾公卿也紛紛面色變幻。張奉說的有沒有用?有用,尤其那一句從州郡甄選掾吏曹史,這些必然是來自基層的能吏才幹之人,一旦集中到中央,必然會發揮出很大的能量。
而這其中有多少是士族子弟,多少是寒門子弟,就要看下面郡縣如何推舉了。這些自然是各地士族們自己去運作了。同樣,宦官們也會因為張奉的這條建言,獲得不少優勢,畢竟州郡中,依附於宦官的也有不少。
還有就是張奉剛才提到的一個鴻都門學這個地方的學子,眾所周知,鴻都門學是天子劉宏因為一時興起而草創的學舍,專門傳授些有一技之長的能人。
雖說,各有學術傳家的世家大族們,對此不屑一顧,但有些沒有經學傳家的寒門子弟,卻也是靠這個地方來博取仕途的。而且,天子也頗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