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洪魔（二）
第116章 洪魔（二）
腎上腺素依然在她血管里奔涌，戰鬥的景象還一幕幕地在腦海中閃現。麥凱發現自己難以入眠。她一直輾轉反側，兩眼直視著天花板，大約0430時才終於進入夢鄉。
0730時，只睡了短短三個小時的麥凱在臨時部隊食堂里逗留了一會兒，要了一杯速溶咖啡。接著就爬上一段充滿血污的樓梯，登上山頂平地。昨夜被劫持的鵜鶘運兵船的殘骸已經被清理乾淨，只留下一大塊燒焦的金屬殘片，標誌著這裡曾流淌著火光衝天的燃料。
麥凱站定觀察現場，尋思C217上的人類飛行員落了個什麼下場，接著繼續上路。整個光環表面都被宣布為戰區，這意味著普通士兵不用向他們的上級長官敬禮，以免將長官暴露在敵人的狙擊槍下。但總有其他表達尊重的方式，麥凱一路經過起降平台，來到遠處的戰場，沿途所有的陸戰隊員來和她打招呼。
麥凱一一回答他們，繼續前進。這就是她要做的，手裡端一杯咖啡，在被等離子灼燒得滿是傷痕的防線上巡視。這能讓隊伍恢復士氣。
她飲盡杯中最後一點咖啡，走向遠處。腳踝被鎖鏈拴在一起的聖約人戰俘正忙著挖掘兩個墓穴。一個是為它們陣亡的同伴們準備的；另一個是為人類士兵挖的。眼前的景象令人震驚：儘是一排排包裹嚴實的屍體。這些犧牲都是為了什麼？
為了地球，她告訴自己，為了地球上的幾十億條生命不被聖約人屠戮。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早晨很快就過去了。席爾瓦少校在1300時準時起床上任，派了一個跑腿的來找麥凱。麥凱走進席爾瓦的辦公室，看見他坐在臨時辦公桌後面，正操作電腦。他抬頭看了一眼中尉，指了指從救生艇上卸下來的椅子。「放輕鬆些，中尉。任務完成得很漂亮。我應該多打打盹兒！你感覺怎麼樣？」
麥凱的身子沉到椅子里，調整到舒適的體位，聳聳肩。「我很疲倦，長官，不過其他都還好。」
「那就好，」席爾瓦說，雙手指尖相抵，合成一個尖角，「因為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們必須讓每個人都上緊發條——當然也包括我們自己。」
「是，長官。」
「哦，」席爾瓦繼續道，「我知道你忙壞了，但不知你有沒有抽空讀韋爾斯利提交的報告？」
麥凱有一台功能強大的小型無線電腦，是從秋風之墩號上搶運回來的，和席爾瓦桌上躺著的那台一樣。她甚至都還沒有開機。「我恐怕沒有，長官。對不起。」
席爾瓦點點頭。「好，根據例行任務簡報提供的情報，我們的人工智慧朋友得出結論：這次突襲既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又在我們的意料之外。」
麥凱的眉毛一揚。「這意味著……」
「這意味著在表面攻擊的背後，聖約人還希望它們能在這裡找到什麼東西，或某個特定的人。」
「凱斯艦長？」
「不，」席爾瓦答道，「韋爾斯利不這麼想，我也認為不是。它們派了一隊精英戰士秘密潛入，成功滲透進建築物的下層。它們一路上殺光了所有遇到的敵人，或者說它們以為殺光了。因為有個技術兵裝死，還有一個只是被打暈。他們兩個在不同的房間，但描述一致。一旦進入了房間，奪取控制權后，精英戰士突擊隊中的一員——一隻穿黑色戰鬥盔甲的畜生——就會短暫地現身。它用還算標準的人類口音問了兩個人同一個問題：『那兩個穿特殊盔甲的人類在哪裡？』」
「它們在找士官長和普萊斯上校。」麥凱若有所思地說。 「沒錯。」
「那麼，現在他們倆在哪裡？」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席爾瓦答道，「一個跟著凱斯進入了沼澤，然後杳無音訊。另一個的人工智慧在攻上控制室后忽然發了瘋，拼了命地讓士官長去找他們，而他很快也失去了聯繫。」
「你是說他們都死了？」麥凱問道。
「我不知道，」席爾瓦嚴厲地回答，「就算他們真死了，我也不覺得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實際上，我懷疑這兩個傢伙根本就是在敷衍逃避。」
由於兩個上司的再次缺席，席爾瓦重掌大權。麥凱能理解席爾瓦心中的挫敗感。斯巴達戰士是一筆財富，至少只要他們在這兒就會有用武之地。但現在，不知生死的他們開始變成某種累贅。特別是席爾瓦的部隊里已經有無數將士捐軀陣亡，只為了保衛兩個根本不在現場的人。
是的，麥凱能理解席爾瓦心中的挫敗感，但並不同情他。因為就是在這間房間里，她見過在盔甲中待得太久的士官長那異常白哲的皮膚。他的雙眼充滿了——什麼呢，痛楚？煎熬？某種機警的不信任？
還有斯巴達上校對席爾瓦大聲訓斥時的語氣下，藏著的究竟是——憤怒？哀傷？還是對自己不能拯救袍澤的無奈？
麥凱不能肯定。但無論那是什麼，都絕對不是自私自利，不是抗命不從，不是對個人榮譽的貪慾。麥凱能從他們的眼中讀出這些真相。不僅因為她是個久經沙場的戰士，更因為她是個女人，有些東西是席爾瓦永遠望塵莫及的。不過眼下說這些起不到任何好作用，所以她沒提這些。
她的聲音很平靜。「那麼，我們下一步的行動呢？」
席爾瓦露出了笑容，「現在的局面很正常：我們孤立無援，而且很可能被包圍——」
門忽然被敲響了，一名陸戰隊員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他花了好一會兒才在席爾瓦的安撫下緩過來。「長官，有些『東西』需要您去看看。」
席爾瓦和麥凱面面相覷，隨後跟著他離開了辦公室，乘坐升降梯來到了地下的停屍房。
由於缺乏必要的製冷設施來保存，躺在金屬檯子上的屍體早已開始腐爛。席爾瓦步入臨時停屍房的時候，撲鼻的惡臭迫使他用嘴呼吸。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臉色蒼白的歐樂思少尉，「少尉，這些是什麼鬼東西？」
歐樂思將一陣升騰起的噁心感強壓下去，然後開始向席爾瓦報告他們在日常巡邏過程中碰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