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東安慘案（12）
第73章 東安慘案（12）
何子敬臉上的笑容虛偽的像是一隻笑面虎，笑呵呵的開口說道。
「老先生看著氣色不錯啊，本將相信老先生將來一定還能有機會報效朝廷的。」
何子敬琢磨著，待會兒等自己帶人殺了他全家，將他家的錢財用於犒軍，將他家的女眷分給將士們享用，以此來振奮大軍士氣，確保此次平賊順利。
應當也能算是他為大清做了貢獻吧？
可許紹定卻是沒能感受到何子敬身上的惡意，只是笑呵呵的繼續說道。
「不成了，不成了。」
「如今老朽實在是老了，科舉也不指望了，搞不好再考就要死在赴京趕考的路上了。」
「到了老朽這個年紀，好好教導兒孫，讓兒孫多讀些書，將來好參加科舉，報效大清這才是正理！」
何子敬臉上的表情不變，只是撇了撇嘴角，開口說道。
「老先生好想法……」
很顯然，何子敬作為一個粗鄙武夫，對讀書人並沒有太大的好感。
很快，東安鎮這邊便把清軍所需的熱水熱飯都給準備好了，就連清軍在東安鎮外的營寨也是被搭了起來。
東安鎮的壯丁們里裡外外的忙活著，竭盡全力的討好著那些看他們的眼神有些綠油油的大清天兵。
就怕這些兵爺禍害他們的家鄉！
沒多長時間，高升所率領的清軍主力便也抵達了東安鎮。
看著那一眼望不到收尾的大軍，許紹定心中滿是震撼，在回過神來之後，急忙一路小跑著上前去討好道。
「小人拜見提督大人。」
「願提督大人公侯百代，官途暢通……」
高升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馬前的許紹定，眼睛眯了眯，開口說道。
「本提督接到情報，懷疑東安鎮中窩藏有賊寇，且東安鎮上下同明賊勾結，悖逆大清。」
「來人啊，將此人立即拿下，著手嚴加審訊。」
「再傳軍令，讓將士們馬上將鎮上的士紳大戶全部控制起來，一定要撬開他們的嘴巴，拿到他們同明賊勾結的證據。」
這種吩咐，典型就是要屈打成招的意思了。
至於說真相？
那不重要，沒人在乎。
稍稍停頓了一陣，高升繼續說道。
「再傳令讓各部兵丁輪流進鎮，搜索明賊姦細，務必不使賊寇逃離一人。」
「聽明白了嗎？」
高升可沒有何子敬的惡趣味，同許紹定逗悶子。
這才剛來到東安鎮，便當即下令清軍對東安鎮動手。
四周的清軍諸將聞言，情緒亢奮的齊聲應「喳」！
許紹定聞言，臉上先是閃過一絲明顯的錯愕，可他隨即便反應了過來，磕頭乞饒道。
「軍門，軍門何出此言啊！」
「還請軍門明鑒，我東安鎮上下皆是朝廷忠良，同明賊是絕無勾結的啊！」
「我等知道朝廷討賊大軍抵達東安鎮，便主動為大軍籌備糧草，酒肉犒軍。」
「甚至還出人出力，幫大軍營建營壘，準備飯食熱水，如何可能會私通反賊呢？」
「還請軍門明鑒！」
高升聞言，不屑的嗤笑一聲，隨即開口說道。
「你說的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說你是反賊，你就是！」
「懂嗎？！」
語罷，他打馬便走，對自己身邊的親衛戈什哈吩咐道。
「解決乾淨！」
許紹定聞言，眼神中滿是屈辱與憤怒，濃濃的無力感瞬間湧上心頭，讓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
因為他知道，東安鎮完了，許家完了，而自己，也完了！
還不等他再多說什麼，便感覺自己後腦一緊。
他被高升的戈什哈揪著辮子，腦袋被拽的後仰，露出了脖頸。
噗呲一聲！
許紹定只感覺喉嚨一涼，便被人用刀給抹了脖子。
大量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的血管中奔涌而出，噴洒的到處都是。
許紹定的身體癱軟在地上，喉嚨里發出一陣嗬嗬的聲響，熱血逐漸變得冰冷，而他也是逐漸失去了聲息，變成了一具屍體。
高升的戈什哈甩了甩長刀上的血跡，收刀入鞘，然後便跟上了自己袍澤的步伐，爭先恐後的湧入東安鎮內。
見東西就搶，見人就殺！
……
妻子在灶台前忙活做飯，米香味在空氣中瀰漫。
丈夫拿著斧子在院牆外劈柴。
孩子們拿著棍子在院內相互追逐打鬧，玩做一團。
行動不便的老人在屋內的床上坐著，聽著孩子們的嬉鬧聲，滿臉都是遮不住的笑意。
養了六七年的大黃狗趴在屋門口，無精打採的一下一下搖著尾巴。
一家人的生活普通且安寧。
飯做的差不多了，妻子直起腰來，準備呼喚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來吃飯。
「當家的，大寶，小寶，都來吃飯了。」
「還有爹娘，伱們稍等一會兒，我待會兒給你們端過去……」
只是，她的話音剛落，便見自家的大黃狗忽然起身，面向院牆外，齜牙咧嘴作出戒備的姿態。
喉嚨里發出一陣危險且低沉的嘶吼。
「汪汪！汪汪汪！汪汪！」
緊接著，院牆便響起了她丈夫的詢問聲。
「你們是什麼人？」
但詢問聲才剛出現，便是一陣凄厲的慘叫。
「快跑啊，亂兵來了！」
丈夫在倒地之前，沖著院牆內聲嘶力竭的大喊，想要提醒自己的妻子趕緊帶著孩子們逃跑。
但他的話才說到一半，便又感覺到了胸口傳來一陣劇痛。
一柄長刀扎穿了他的心臟，鮮血噴了當面的清軍士卒滿頭滿臉。
這名清軍士卒在滿臉鮮血的映襯下，更顯猙獰。
他的一雙眼睛里，滿是貪婪和暴虐。
與此同時，大量的清軍士卒也是湧入了這座院落。
七八歲的男孩兒見此一幕，被嚇得哇哇大叫，可下一瞬間便被一槍扎穿了身體，釘在了地上。
孩子的母親見此，發出一陣驚恐的大叫。
但卻是被幾名亂兵給按倒在了地上，亂兵們開始七手八腳的扒著她的衣服。
布帛的撕裂聲響起。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畜生，你們都是畜生，都是畜生啊！」
「不……不要，啊啊……」
「……」
妻子拚命的掙扎，但她一個婦道人家，又豈能是幾名身強力壯的大兵的對手？
不多時，便被扒光了衣服，被按在自己孩子的屍體旁侮辱了起來。
就連那隻大黃狗也是在企圖救主的時候，被一刀砍死。
腦袋直接被砍成了兩半，腦漿子流的到處都是，場景可謂是觸目驚心。
屋子裡行動不便的老人聽到外邊的動靜，想要出來查看，但卻是被沖入房間的清軍直接砍死在了床榻上。 溫熱的鮮血將打滿補丁的棉被染成了猩紅色，血腥味撲鼻。
清軍在東安鎮內肆意的殺人放火，搶掠強姦，幾乎家家戶戶都遭了殃。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農揮舞著連枷，想要保護自己身後的孫子孫女。
但他卻是整個人都被飛馳而來的馬兵撞飛了出去，落在地上之後，直接骨斷筋折，大口的嘔血。
但他卻一時未能斷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孫子孫女遭了毒手。
而在此之前，他的兒子兒媳已經在清軍的屠刀下飲恨了。
甚至他的兒媳哪怕是死了，屍體也沒逃過被侮辱的命運。
那些清軍亂兵真的趁熱便上了！
獵戶躲在自家的屋子們，門窗緊閉，手持弓箭和屋外的清軍對峙，保護著自己癱瘓在床的老母親。
他隔著窗戶，連續射出幾箭，精準的箭法嚇退了不少的清軍。
「小晨，你快走，你快走，別管娘了。」
「娘不想拖累你啊！」
楊晨的老娘聲音中滿是祈求的說道。
她和自己去世的丈夫只有這一個兒子，她不願兒子為了自己而冒險。
她怕兒子萬一出了事，讓楊家斷了香火，等自己下了地底下，沒辦法和丈夫交代。
楊晨聞言，卻只是用力搖頭道。
「娘，您什麼都別說了，我一定會保護好您的。」
「要走，咱們一起走！」
只是，就在這時候，外邊清軍的還擊也是來了。
崩！崩崩！
一陣密集如雨點的弓弦顫響聲響起。
緊接著便是一陣噼里啪啦的鳥槍射擊聲。
箭矢命中物體發出的哆哆聲，以及鳥槍彈丸的集中木質傢具的爆裂聲不斷的想起。
楊晨躲在窗沿下，是故沒什麼事情。
但他的老娘卻是由於彈簧在床，躲閃不及，而被鳥槍打出的彈丸命中了胸口。
鮮血當即噴涌而出，人當下便不行了。
「娘！」
楊晨忍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撲向了自己的老娘。
但他的老娘卻是瞪大眼睛，手指指著屋外，聲音虛弱至極，哆哆嗦嗦的開口說道。
「快……快走，娘不行了，你快走！」
「咱們楊家不能……不能絕後，要不然我對不起你爹啊……」
「晨兒你快走，你……你要是再不走，娘現在……現在就咬舌自盡，死在你前面，免得再拖累你。」
楊晨聞言，目眥欲裂，眼淚如同不要錢般從他的眼眶中湧出。
聲音也是逐漸哽噎。
「娘……」
楊晨的老娘卻是不回話，只是哆哆嗦嗦的重複道。
「走……快走，走，娘不想拖累你……」
「……」
最終楊晨終於做出了決定，一咬牙，準備要逃了。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今天也死在這裡，便沒有人能為他娘報仇了！
那他娘也就白死了！
他拿起一個陶罐，猛地向前窗戶的方向擲去。
在陶罐破窗吸引屋外清軍注意力的同時，他也是從另一扇窗戶翻出。
有清軍士卒看到了翻窗而出的楊晨，大喊道。
「反賊在這裡，他要跑！」
「放箭，放銃，射死他！」
「別讓賊人跑了！」
「……」
反應過來的清軍很快便開始瞄準翻出窗戶的楊晨射箭。
幸而楊晨整個人身體輕盈，兩步三步便躍上牆頭，翻了下去，隨即撒腿便跑。
楊晨是個獵戶，在深山中打獵鍛鍊出來的身體素質，使得他非常的靈活。
很快便消失在了清軍士卒眼中。
在剛剛的箭雨中，他僅僅被中了一箭。
感受著背上的劇痛，楊晨忍不住一陣齜牙咧嘴，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
手扶著夯土的牆壁，呼吸越發急促，他的胸膛彷彿是在拉風箱。
只是他才剛轉頭，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鎮子上的屠戶家的兒子朱海濤。
他一個獵戶打到獵物，通常是會交給屠戶去賣，是故，兩人的關係還算不錯。
朱海濤見是熟人，快步走了過來，攙扶住臉色發白的楊晨，開口詢問道。
「晨哥，你那邊怎麼樣？」
楊晨強忍著悲痛，指了指自己的後背，開口說道。
「我娘死了，我也中了一箭。」
「他娘的狗韃子，不給咱們活路。」
「你呢海濤？」
朱海濤嘴角咧了咧，苦笑著說道。
「沒了，都沒了，我爹娘也是都被殺了，我的弟弟妹妹也是都遭了毒手，我家就逃出來我一個。」
「晨哥要不你忍著點，我先給你把箭拔了？這箭一直扎在傷口裡也不叫個事。」
楊晨點頭道。
「拔吧！」
朱海濤聞言，也不猶豫，直接上手將楊晨背上的這箭給拔了下來。
噗呲一聲，鮮血噴射，看著箭頭上帶著的肉絲，朱海濤苦笑著說道。
「很幸運，這箭頭上沒倒鉤，要不然可就沒這麼好拔！」
劇烈的疼痛使得楊晨臉上的表情扭曲，但是他卻是沒有慘叫出來。
因為，身體上的疼痛，遠不能掩蓋住他心裡的疼痛。
楊晨一邊用衣服上扯下來的布條給自己包紮傷口，一邊咬牙切齒的說道。
「海濤，我準備要去投明了！」
「他娘的，我娘是在我眼前被那些狗日的的韃子給殺害的，我一定要給我娘報仇。」
朱海濤一邊幫著楊晨上藥，一邊附和道。
「我永遠也忘不了我爹娘，我的弟弟妹妹死之前的慘狀，我也要報仇！」
「晨哥咱們一起去吧……」
兩人打定了主意，便開始準備逃離鎮子。
他們憑藉著自己對環境的熟悉，真的成功摸到了鎮外。
在繞過幾次清軍的崗哨和巡邏隊之後，兩人頭也不回的鑽入了鎮子旁的大山內，向著明軍所在的方向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