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三重夢境
容小小回到南喬的宅子裏後,雖是一夜未眠,但卻是一點困意都沒有。她最近消瘦了許多,原本在懷孕初期被養的珠圓玉潤的身子現在單薄的如同一張白紙。而容小小原本紅潤的臉色也隨著精神上的壓力變得愈來愈蒼白。
“這還真是‘扶風弱柳’之姿了。”容小小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低聲歎道。
身後為她梳妝的小丫頭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手上動作不停,卻是俯下身子靠近容小小,輕聲問道:“夫人方才可是有事吩咐?”
容小小從鏡中看了小丫頭一眼,笑了笑,“無事。”小丫頭這才起了身,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容小小細細打量著銅鏡中的自己,想起《紅樓夢》中,曹雪芹對林黛玉的描寫:年貌雖小,其舉止言談不俗,身體麵龐雖怯弱不勝,卻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度。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姣花照水,行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秉絕代姿容,具稀世俊美,詩雲“顰兒才貌世應稀”。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容小小在心中念道。她笑了笑,她現在這幅樣子,可不就是林黛玉的樣子嗎?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她現在是占了六樣。生不能,死不能,病相纏身,所愛的人要遠離,所恨的人活的長久,想要的不能得到,想要放下的卻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她怔怔地想著,隻聽身後的小丫頭輕聲道了一句:“夫人,好了”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小丫頭的手很巧,容小小不喜歡很複雜發型,小丫頭就給她挽了一個看似簡單卻極其考驗人手藝的層雲髻,然後在發髻上插上一隻銀蝶步搖。
步搖很好看,通體銀色,上麵的蝴蝶展翅欲飛,唯有觸角上鑲嵌了兩顆寶石,看似簡單樸素,但插在發間時,容小小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會讓步搖微微晃動,在別人看來就像是那蝴蝶將要飛走的模樣,可謂是巧奪天工,栩栩如生。
容小小定定地看了這步搖幾秒鍾,伸出手將步搖從發間抽出,放到桌子上,然後對小丫頭說道:“把我的頭發拆下來吧。”
小丫頭楞了一下,不明白她花了好大力氣幫容小小做的發型為何要拆下,以為是自己的手藝不好,容小小不滿意,一時間有些惶恐,卻又不敢違抗容小小的命令,隻得一邊惶恐不安,一邊拆著發髻。
容小小感覺到小丫頭的緊張,她的手都在微微的抖動。她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這裏不用你了,下去吧。”便揮了揮手。
小丫頭明顯鬆了一口氣,連忙對容小小行了一個禮,就匆匆忙忙地關上門出去了。
隨著小丫頭的離開,整個屋子徹底靜了下來,容小小坐在鏡子前一動不動,許久7許久,才又歎了一口氣,將頭發拆下來,又把頭發梳開,便打開了窗戶,上了床。
她的身體已經出了問題了,昨天一夜沒睡雖是沒有困意,可容小小怕自己的身體支撐不住,還是控製著自己上了床閉上眼睛。
容小小以為自己會很長時間才會睡著,但沒想到一閉上眼睛,就進入了夢鄉。
容小小睡的極其不安穩,不停地做夢。
她夢見了一個長相清麗表情充滿慈悲的女子。女子身穿素白長裙,渾身上下沒有任何裝飾。她像是麵前有一個鏡子一般的東西,裏麵是蕩漾的水波。但女子卻好像透過那水波看到了些什麽,臉上露出笑意,右手一揮,將一團黃色光暈打進鏡子裏,念到:“女孩好了。”
但不久,這團光暈又從鏡中返回。女子原本慈悲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她皺起眉頭,右手再次一揮,將之前那團黃色的光暈變成一團綠色光暈打進鏡子裏,喃喃自語道:“男孩總該行了吧……”
這次光暈沒有返回,女子滿意地笑了笑,然後似有所感地向容小小所藏處看來。
夢境立馬轉換。
這次她夢見自己在一個房間裏,房間裏貼滿了抱著愛心的粉紅兔子的牆紙,書架上也被貼著同色係的粉色貼紙,上麵擺滿了玩具。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很大的床,上麵是粉紅色格子的被子、枕頭和床單。床上麵還擺滿了各種各樣粉色小動物玩偶。
這很明顯是一個小女孩的房間。容小小想要走出這個房間,卻發現這個房間裏沒有門。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忍不住脊背發涼。
夢裏的容小小並不知道自己在做夢,她有些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便開始尋找出口。
她曾經和朋友一起玩過密室逃脫,當時不過十分鍾,她就從那個據說可以玩兩三個小時的密室裏出來了。把這裏當作是密室逃脫遊戲就好,容小小告訴自己。
這樣一想,容小小就鎮定了下來。她開始四處打量這個房間,試圖在房間裏找出暗門或者線索。
十分鍾後,容小小額頭上開始滲出汗水。
二十分鍾後,容小小開始不停地吞咽口水。
一個小時後,容小小癱坐在牆角,蜷縮在一起,將臉埋進膝蓋裏,身體開始發抖。
竟然是一無所獲。任何地方都沒有線索。容小小開始感到恐懼。
這是哪裏?她怎麽會在這裏?是誰把她抓到這裏來的?那個人想要幹什麽?
一時間這些問題幾乎要把她的腦袋給塞爆,容小小隻覺得恐懼如同海潮一般一股一股地向她湧來,漸漸淹沒她的整個身體。
容小小覺得渾身發冷,大腦一片空白,幾乎失去意識。就在她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的幾乎飆淚,但也成功地將自己的意識喚回。
她深呼吸一口氣。她不能就這麽放棄!容小小堅定地將頭從膝蓋裏抬起,但眼前的一切卻讓她更加恐懼——不知何時,她所在的房間竟然換了裝束。
原本充滿少女心的粉紅色房間變成了藍色係。牆壁刷上了天藍色的油漆,還很巧思地在天花板上用白色油漆勾勒出白雲的輪廓。書架上那些粉紅色的貼紙和玩具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各樣的名著,擺滿了整個書架。粉紅到晃眼的大床也換上了藍色的枕頭、床單和被褥。
這是一個男孩子的房間。
容小小感覺自己的上下牙在打顫。她不會真的是碰上鬼了吧?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眼前的場景又換了。
她站在花叢中,腳邊是一叢又一叢開的茂盛的曼珠沙華,麵前則是滔滔的河水,遠處望去,一座橋矗立在河上,連接兩岸,對麵河岸上有點點燈光。
容小小頓時明白她在哪裏。
地府。
麵前是黃泉水,那橋是奈何橋,對麵的燈火是從冥城裏透出的。
容小小來不及去探究她為何會在這裏,因為她發現自己似乎是不受控製般的往黃泉水的方向行走,無論容小小怎麽不願意,也阻止不了。
在路上,她遇到了很多和她同樣目的的“人”,這些“人”神情呆滯表情空洞,像是一句句行屍走肉,全靠本能行走,自身沒有一點意識。
黃泉邊有擺渡人。擺渡人帶著大大的鬥笠,穿著蓑衣,手上拿著一支蓬蒿,站在船上默默地等待著“客人”上船。容小小也跟著上了船。她感覺到擺渡人似乎是看了她一眼,但等她看過去,卻發現擺渡人仍舊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等小小的船隻都站滿了人,擺渡人便沙啞著嗓子對那些仍舊想要擠上船的“人”喊道:“等下一批。”便自顧自地開船了。
黃泉是由破碎的靈魂和怨氣組成,容小小明顯能感到從河水中傳過來的寒氣,一時間覺得遍體生寒,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這時,有人遞給她一件蓑衣,容小小下意識地接過來並說了句“謝謝”。但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整隻船上都是沒有意識的“人”,除了擺渡人。
容小小怔怔的看向擺渡人。隻見擺渡人身上沒了蓑衣,露出白色的長袍,隻是那長袍極其破舊,很多地方都破了洞。
感覺到容小小看向他,擺渡人沙啞著嗓子說道:“穿著吧,雖說帶著死氣,但依舊是生魂。這黃泉怨氣太重,感覺冷也是理所應當。”
容小小感覺擺渡人好似一點也不奇怪她一個活人會出現在這裏,像是知道了一切,容小小
正想開口問她為何出現在這裏,就聽擺渡人說道:“不該問的不要問,我隻是一個擺渡的人,隻能把你送去你該去的地方。”
容小小沉默了,穿上了擺渡人的蓑衣。
黃泉水流湍急,船隻在水流的衝擊下行駛地搖搖晃晃的,像是時刻都有翻船的危機。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冷不丁船邊就會伸出一隻手將船上一個沒有意識的“人”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