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為報仇金百暗殺匪寇 顧大局洪斌力勸囚徒
樹林裏碎碎作響,北風呼呼啦啦地猛刮。
有三個人艱難地拄著樹枝,在雪地中前進。
洪斌舉著微弱的火把,隨風飄搖。他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免得金百栽進雪裏。
金敝的身體好像出奇的好,洪斌這樣想著,他好似從來都不會減緩速度一樣,拉著他的哥哥快速地穿梭。
他們三個已經走了將近半個鍾頭,前方是一個背風坡,那裏有人接應他們。
金百滿臉蒼白,腿腳發軟,全靠金敝拖著。
“把我放下來。”
金百說道。
“別整沒有用的了,趕緊回章武吧,”洪斌心疼金百的身體,怕他一時間想不開,連忙說道,“百,你這樣下去,不能給那些兄弟報仇。”
金百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洪斌,掙紮著站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他們死了,他們就死在我的眼前,但是我卻救不了他們。”
金百撲過去,把洪斌摁在雪地裏。他瘋狂地抓著洪斌的頭,往雪裏塞。
“他們就像這樣,把我按在雪裏。我側著頭看著,我的兵被人像牛羊一樣捆好了,被刀一個又一個地抹著脖子,呲著血,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都能感覺到他們的溫度,但是我卻救不了他們…”
金百又哭了。
洪斌哈著氣,也努力地坐起來,抓住金百的手,把他控製住。
“哥!哥!你別這樣!”
金敝過來也按住了金百。
金百嚎啕大哭,一拳又一拳地捶打著洪斌。
洪斌眼圈也紅了。
“金百,我何曾不難受啊!當年老沈和皮包骨死在曲陽,我不也難受麽!”
“我他嗎什麽也做不了,我隻能看著他們死,一個接一個的。”
金百躺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往自己的臉上扣。
“哥,事到如今,就趕緊琢磨琢磨給他們幾個報仇吧,別在這耽誤功夫了,行不?”
金敝拉著他,想要站起來,金百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怎麽也站不來。
“洪斌,我太理解你了,我知道你為啥當年想要拉著皮包骨一起走了,這種感覺太難受了,太難受了!”
金百說道。
洪斌歎了口氣,坐了下來。
“老沈是我表親,他留在曲陽了,我也沒辦法。他是千人隊隊長,我是個從伍長,我說不了什麽。皮包骨被扔在雪地裏了,你讓我快走,我也說不了什麽,你是伍長,我是個從伍長。”
“怎麽今天到了你金將軍,你就想不開了呢?這麽多天都過來了,你怎麽還能想不開呢?從曲陽到現在,咱們死了多少人了?打章武一晚上就死了那麽多人,你怎麽不怕啊?啊?你還是不是個將軍啊?”
說著說著,洪斌也掉眼淚了。
他已經度過了這個難關。
他已經知道,生命沒有那麽結實,一碰就碎。
他學會了放下。
但是金百沒有。
老沈、皮包骨,他都沒有感情。
打章武的那晚,他不是無能為力。
但這次,他感受到了那種絕望的無助。
他真的害怕了。
他害怕未來會再死人,而他什麽都做不了。
洪斌和金敝又站了起來,拉著金百在雪地裏奔跑。
突然,金百的腳下有了力氣,他站了起來,和他們一起跑。
“能跑就自己跑,前麵山坡後麵有我們的人。”
洪斌說道。
“你們是怎麽跟過來的?主公知道嗎?”
“陳將軍去通稟主公了。你走以後我和陳將軍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你危險,陳將軍讓我們跟著你們走,你們出事了的話我們能接應。”
金百的腦海中,回憶起了陳大屁的笑臉。
“一會你們先回章武,給我把刀,我和金敝回一趟代郡。”
金百淡淡地說道。
洪斌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他。
“你要幹啥?”
“我要殺了嚴白狼和卜財。”
金百說道。
洪斌一拳就掀翻了金百。
“你是不是沒有記性啊?你想讓他們白死是嗎?包亮都跟我說了!我全都知道了!有幾個守衛為了救你,他們拖住了時間,現在應該已經在馬廄裏自殺了!你想回去讓他們都白死了,是嗎?”
金百躺在雪地裏,渾身抽搐著。
金敝也冷冷地說道:“就算是要回代郡,也得是我啊,哥。”
洪斌回頭看了一眼金敝,又一拳個給他也打翻。
“你們哥倆沒有一個好東西!草!”
他飛快地爬上了山坡,招了招手,瞬間有幾十人衝了上來,抬起了金百和金敝。
“給我把他倆弄回章武!”
洪斌掏出了繩子,捆上了金百和金敝。
他們出發了。
一路上,金百哼哼唧唧地,來來回回地痛罵洪斌。
“我是他嗎的太平道朝丞,你是個六餅啊?你敢捆我?趕緊給我鬆開!給我鬆開!”
“你就是個從伍長,你不就跟著我爬起來的嗎?沒有我哪來的你啊?洪斌你個白眼狼,你趕緊給我撒開!”
“你洪將軍咋來的啊?你忘啦?”
金百破口大罵,洪斌置之不理。
洪斌手下的兵更不理。
他們都是洪斌的親信,都是跟著洪斌衝鋒陷陣曆練出來的。
他們是貨真價實的老兵,善於偵查和躲避,是章武黃巾的“眼睛”。
現在,“眼睛”要綁著自己家的丞相回去了。
他們絕不會讓金百和金敝返回代郡。
連續走了三天,終於躲開了追兵。
又走了三天,終於繞開了範陽和任丘的巡邏。
他們終於進入河間,遙望著章武。
洪斌派了兩個人火速回到章武,找人接應。
金百和金敝已經沒了脾氣。
金百眼睛都腫了,他呆呆地看著陰沉的天空,張嘴接著雪花。
涼絲絲的,仿佛把他的心都凍住了。
很快,陳大屁的騎兵就到了。他們帶來了滾燙的燒刀子和大餅,還有幾匹身強力壯的俊馬。
陳大屁把金百又捆在了馬上,和洪斌一起送金百回到了章武。
章武的城門口,張寧在等待著。
她的眼睛也腫了。
她以為,那次會議之後,便是訣別。
金百被扶下了馬,拜見張寧。
張寧衝過來給了金百兩個嘴巴,洪斌陳大屁趕緊攔住。
金百機械地磕了兩個頭,然後緩緩站起來,看著西北,跪下,再磕頭。
“我以太平道朝丞的名義,向主公請罪。”
他不起來。
張寧說道:
“我深知金將軍深謀遠慮,但此番冒險,實不應該。”
“金百請罪,望主公寬恕金百,給金百一千鐵騎,趕奔代郡,活捉嚴白狼,與死去的英靈祭奠。”
“金將軍三思,那嚴白狼素有謀略,軍隊治理嚴明,不可小覷。”
“金百請死!”
“金將軍,如今你不思報仇,卻又說些天真的話來!你若真領千人攻打代郡,幽州軍後圍,白狼軍前防,莫不是讓一千人馬,又與你一同抵命?”
陳大屁喝道。
金百一愣,慢慢抬頭看了一眼陳大屁。
“你他嗎終於說對了一次!”
他立刻站起身來,打掃了身上的雪塵。抄起大餅,猛啃了兩下,提起酒壺,牛飲了一口。
“走吧,回廳,我有一個計策,可以弄死嚴白狼。”
縣廳中,張寧正襟危坐,金百金敝陳辟洪斌等人都依次坐好。
“金將軍,你有何高見?”張寧知道金百清醒了,一定是有好主意。
“談判!”
“誰能擔此重任?”
張寧朗聲問道。
帳下轉出一人,不是別人,正是金百之弟,金敝。
“金敝不才,願意再往代郡!”
“這……”
張寧回頭看了看金百,征詢他的意見。
“我弟金敝,口才靈敏,思慮忠純,可以擔此重任!”
“好!那我命你為使者,前往代郡再議談判事宜!”
“遵命!”
金敝領命,回歸本座。
“然後呢?”
“可廣招兵馬,組織軍隊討伐任丘,我們一定要離代郡近一些,”金百眯縫著眼睛,看著懸掛在廳堂之上的地圖,咬著牙說道,“如果談判失敗,我們立刻攻取易郡,在長城上,給嚴白狼施加壓力。”
“倘若幽州大軍攻來,我們如何應對?”陳大屁問道。
“那就撤出幽州,回歸章武,直打遼西。讓幽州軍左右為難,他們一定會力克嚴白狼,再來攻我。”
“為何?”
“嚴白狼現在據守代郡,爭奪長城,東、南拒幽州,西、北臨烏桓,大軍近萬卻被雙重包夾,已是強弩之末。這時候,郭勳不痛打落水惡狗,難道還放任他再取易郡,逃進河北不成?”
大家一聽,的確有理。
“我軍的第二手準備是殺進遼東,那遼東港口密集,關口處崇山峻嶺,關外則是坦途平原。可發展農耕,招兵買馬,不妨做一代東北賢王。後些時候廣集軍兵,再圖幽州,也不為遲晚。”
眾人一聽,交口稱讚。
“當今之計,就是警告嚴白狼,我軍不日便攻取任丘,那時候,易郡唾手可得,並州長城已被我們牢牢抓住。隻要我們想,就掩殺進代郡,看看他們是防我們,還是防幽州!”
金敝站起身來,領命出廳。
他前腳剛出來,後腳就有人來報。
“報主公!嚴白狼使者求見!”
金百的眼睛放出了兩道凶光,張寧洪斌陳大屁等人都拔出了刀劍。
“幹他嗎的,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