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假象
隨著腳步的臨近，六耳忽然覺得有些微微的激動。
剛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激動的時候，那蜷縮成了一團的女子，忽然之間，抬起了頭。
入目，是一張滿臉淚痕的憔悴的麵龐。
淩亂的頭發，混合著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液體，一縷一縷的粘在臉上，讓人見了，便忍不住微微皺眉。
六耳自然也皺了皺眉，但是，卻並非是因為這張有些慘然的麵孔，而是，這人，是淺陌。
雖然有些意外，但是六耳卻是很快的便釋然了。
淺陌這人，飛揚跋扈，專橫獨斷，想來，定是無法接受這種落差。
但是，過不了多久，她就不必受這種痛苦了。
她的時日，無多了。
六耳忽然覺的，有的時候，死，真的是一種解脫。
淺陌有些愕然的，看著眼前正直立著，看著自己的六耳。呆呆的，愣了好一會兒。
到現在，她還有些無法接受這種落差。
曾經自己高高在上，主人不在的那些日子裏，都是她一手照看著昆侖之巔的事情，忽然之間，竟然淪落到了這般的天地，讓她心中，有些強烈的波動。
尤其是現在，竟然看到了六耳。
淺陌不禁冷笑了一聲，果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若是放在曾經，她定是不會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可是現如今，當她真真正正的麵對這件事情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意想不到。
有些事情，當真是認為所不能夠決定的。
“你滿意了？”有些嘶啞的聲音，從淺陌的口中傳出，嚇了六耳一跳。
這嗓音，分明是嘶啞到了無法開口的地步。
淺陌說完這話，也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的嗓子，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讓她有一種猛烈的想要吐血的感覺。
但是此感覺一出來，便讓她直直的壓了回去。
就算到了如今的地步，她還是有她應有的驕傲。
她的尊嚴，不容許她在這麽多人的麵前，出現那樣憔悴的樣子。
縱使……縱使就要離開。
“你多慮了。”六耳看著淺陌，淡淡的開口說道。
話音剛落，他便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
六耳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頓了一頓，卻絲毫想不起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於是便放棄去想，淡淡的，看著淺陌。
“多慮？”淺陌聽聞六耳的話，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隨後，有些淒慘的看著六耳，開口說道：
“這一天，你不是想了很久了嗎？”
六耳聞言，微微皺了皺眉。想這一天想了很久？何出此言呢？
他和淺陌見麵，到現在，也不過幾日而已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六耳淡淡的，看著淺陌說道。
淺陌聽聞，有些嘲諷的勾了勾唇角，隨後，仍舊是目光無神的注視著地麵，遲遲沒有抬頭看六耳。
淺陌沉默了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就在六耳以為，淺陌就打算這麽繼續安靜下去的時候，忽然聽到那一抹嘶啞的聲音，又一次的傳了過來。
“我隻是，心疼主人罷了。”
淺陌看著自己的腳尖，淡淡的，開口說了起來：
“心疼主人，竟然一直將你放在心尖上。奈何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竟從未想起過他。”
六耳聽著，忽然感覺，心口有些莫名的揪了一下。
說不清什麽感覺，但是卻讓他有些不適。
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淺陌接下來要說的話。
“奈何你終究是忘了他，這五百多年，都是我一直在照看著主人的孤墳，看著他，從那一點點的黃土之地，逐漸的恢複，逐漸的成長。
可是，他卻還是失敗了。”
像是有些惋惜的，淺陌歎了一口氣。
“我便知道，你是主人的劫，奈何，我竟什麽都做不了。”
淺陌依舊是淡淡的說著。可是六耳聞言，卻總是有些微微的困惑。
從淺陌這並沒有多少條理的話語之中，他似乎，並不能夠得到什麽東西。
但是，淺陌越是說下去，他越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一波又一波，強烈的襲擊著他的內心。
難道，他並不是第一次認識淺陌嗎？
難道，他忘了什麽？
六耳看著淺陌，又逐漸的靠近了一些。
從在佛界見到淺陌的第一眼，他便覺得有些許的熟悉，但是畢竟當時淺陌是有備而去，況且還是身懷敵意的，所以，他並沒有過多的去想這種莫名的熟悉感覺。
但是現如今，這種強烈的一波又一波的來襲的感覺，讓他不得不重新正視起來。
究竟是為何呢？
六耳走到淺陌跟前，緩緩的蹲了下來。
“你認識我。”六耳淡淡的開口說道：“能跟我具體說說嗎？”
不知為何，六耳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竟然有足夠的耐心，同淺陌交流。
他總有一種直覺，就是淺陌，一定會說出一些有用的東西，隻是，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慢慢的說出來。
“哼！”淺陌聽聞六耳的話，有些嘲笑的冷哼了一聲，隨後開口道：“向你這種沒有心的人說話，我還怕髒了自己的嘴。”
冷漠的語氣，從淺陌口中說出，淡淡的，沒有一絲的溫度。
但是六耳聽聞，隻是釋然的一笑，從淺陌的語氣之中，不難看出，她……該是很討厭自己的。
“我會盡力。”六耳沒有開口為自己辯解，卻是淡淡的，說出了這樣的話。
淺陌聞言，微微皺了皺眉，隨後抬起了頭，有些微微茫然的看著六耳，開口道：“什麽？”
六耳聞言，微微笑了一笑。
他便知道，這淺陌，並非是厭惡自己到了都不想同自己說話的地步。
她……還有未了的心願。
“我會盡力，讓你心中的那個人……複活。”六耳淡淡的開口說道。
淺陌聞言，猛地抬起了頭，看向了六耳，隨後，微微張了張嘴，有些愣愣的，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淺陌就一直在那裏呆愣著，隨後，六耳抬了抬手，在她眼前晃動了一下。
“我心裏……的人？”淺陌像是有些不可思議似的開口問了一句，隨後，有些嘲諷的看向了六耳，那嘲諷，瞬間化作了哀怨，淺陌有些激動得大喊：
“你個瘋子！你都知道的！他死了！早就死了！五百年前就死了！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淺陌一邊說著，一邊有些激動的猛地撲了起來，到了六耳的麵前。
順勢的，抬手掐住了六耳的脖子，目光刹那間，流露出了一絲的殺意。
六耳任由她這麽用力的掐著，沒有一絲的反抗。淺陌心裏，對自己必定有著恨意。若是任由那恨意滋生著，他必定無法從淺陌口中，得到一絲有用的訊息。
然而，六耳能夠忍，卻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忍。
“住手！”一聲低嗬，從六耳的身後傳來。
六耳和淺陌聽聞這聲音，一瞬間同時愣在了那裏。
六耳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管這件事。
淺陌卻是眸光閃了閃。
這聲音……
淺陌有些不可思議的抬起了頭，直直的看向了六耳的身後。
待到目光落到了莫名身上的時候，她本身倔強的眸子裏，頃刻間，蓄滿了淚水。
“主人……”淺陌看著莫名，喃喃的開口叫道。
莫名聞言，忍不住皺了皺眉。
主人？
她難道，也像這個小哥兒一般，將他錯認了嗎？
莫名剛想要開口解釋，他並非她錯認的那人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六耳的聲音。
“不錯。”六耳冷靜的聲音傳到淺陌耳中，讓她心中猛地一頓。
“主人……”淺陌看著莫名，喃喃的開口叫著。
莫名皺了皺眉，雖然不知道，那小哥兒這樣混淆視聽的原因是什麽，縱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在他看來，仍舊是會覺得，有些不太好。
這樣，豈不是欺騙？
“小哥兒……”莫名剛想要開口說話，卻忽然看到六耳，淡淡的轉過身子，看了自己一眼。
淡漠的眼神之中，有著一點的隱忍，有著一點的期待，有著一點的歉疚，讓莫名到了嘴邊的話，忽然之間，說不出來。
那眼神之中，有著一抹熟悉的感覺，讓他覺得，像是隔著百年的滄桑回首，見到了一朵薔薇一般，猛烈的觸動了內心。
莫名忽然就很想要問六耳，他是否，認識自己。
但是看到六耳如今有些微微焦灼的樣子，便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莫名微微的舒了一口氣，繼續看著六耳和那女子，沒有再繼續說話。
“當真是他嗎？”阡陌有些透支的聲音傳到了六耳耳中，讓六耳心中竟然泛起了一絲的不忍。
“是。”
淡淡的回答，卻讓淺陌安了心。
“但是，你需要告訴我，如何才能複活他，他現在的魂魄，並不穩定。”六耳看著淺陌，有些慌忙的開口問道。
他從淺陌的眼睛之中，感受到了一種盡頭的感覺。
有些灰暗，有些無神。
看來，若是不抓緊時間，淺陌能說的，就不多了。
六耳有些微微緊張的看著淺陌，他能看出來，淺陌的神誌，已經不清了。
既然如此……
六耳微微的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便……找一個簡便的方法吧。
六耳看著淺陌有些知足的樣子，猛地伸出了手，微微凝力，擊打到了淺陌的天靈蓋上。
想來，在臨死之前，能看到她心中的人，也算是足夠了吧。
縱使……隻是假象而已。
六耳有些微微的皺緊了眉頭。
他知道，這樣對待淺陌，的確是有些不公平，但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的有用的方法了。
隻能，得罪了。
如此也算是，讓淺陌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