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對月飲酒
是夜,風月正好,酒香醉人。
“白易,看你平時溫文儒雅,沒想到酒量還不錯啊。”阮筠琦趁著師傅休息的時候,偷偷拉著剛回來的白易一起去後院一處,賞月去了。
後院那裏是風景宜人,且環境極好,因為阮筠琦的吩咐,也就沒有什麽閑人過去。
此時,還是白易一味的帶著阮筠琦,否則阮筠琦自己也是沒有這麽個興致的。
還不到片刻,白易竟主動說,要舍命陪君子。
命人才端了幾壺酒,上了幾碟小菜。便都是迫不及待,開懷暢飲了。
喝了一二杯下肚,就又開始敞開心扉了。
“我隻是想著,少主你此時連日心煩,不如我來幫你,聽聽你說一說。”白易笑了,又給他添了一杯酒。
給自己添了一杯,一飲而盡。苦酒苦澀,卻到了心裏的時候,本就並不甘甜。
曾幾何時,不是那人說,借酒消愁愁更愁麽?如今這酒的傷心之意,似乎真的是愈加濃鬱了。
“白易,你今日可是有何不快?”阮筠琦大約是看出了一二,所以就立馬追問了一句。
阮筠琦隻是呆呆的看了兩眼,卻又覺得白易此時的情緒和神情都不是平常的那種。
皺著眉頭,更不是開心或者不開心這麽簡單就能形容的。
阮筠琦隻是問了一句,但是白易卻是輕輕的笑著,笑著時,忘了很多的悲傷。
白易飲酒,卻是苦澀的。
苦澀的回味,苦澀事情,苦澀的一顆心裏,都是充滿了對於現實的無奈。
可是能怎麽辦呢,對於阮筠琦而言,這些事情,她並不知道。
白易是承受了這一切的,關於他連紹亭的身份,阮筠琦此時也並不知道,自然也不會理解他的心情。
可是白易並不想這麽快就把事情說出來,因為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打擊了。
白易哀歎了一聲,欲言又止,止而又欲言。抬眼是悲傷,低眉卻又十分的不舍,終究還是開了口。
“少主,你知道麽?
其實我很羨慕你和書生大人的事情,我很羨慕你們的情感如此的穩定。
磐石不移,真心不變。”白易的語氣裏,都是對於那些事情的回憶,對於童年的悔恨。
如果當年,沒有被尊主看中,如果沒有被尊主帶走,如果沒有被培養成白易,是不是能和瑛兒白頭到老,一生都不離不棄?
他本來是承諾了瑛兒的,可是如今卻要食言了。
因為瑛兒對於自己的喜愛,自己居然已經辜負了,而且還要以後和她訣別。
便又是一陣苦笑,苦笑自己的無奈,苦笑這一切的不滿。
苦笑這世間,多的是無法代替的情情愛愛,山山水水、權謀與地位。唯獨,失去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影響格局。
白易的心裏,始終都是無可奈何,甚至無法自拔。
對於瑛兒這件事上,他就完全沒有了可以自己做主的機會,無法帶著她安然無恙的遠走高飛。
不是他不能忍受,不是他不能帶著瑛兒離開。
而是那個人,不會允許自己的手下,出了叛徒,甚至,是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存在。
白易,不,連紹亭,對於主人就是現在還有可用之時,身份若是暴露,不等阮筠琦給自己的報複,隻怕主人的的手就已經伸了過來。
阮筠琦隻是聽著那些話,自以為白易的哀歎、欲言又止糾結是如何的情緒了。
“白易,你別多想。
如果你有很為難的事情,我也會幫你的。”阮筠琦此時已經開始微微的醉了,臉色微微的紅了。
紅暈在酒氣的渲染下,不禁的發熱。阮筠琦似乎很少喝酒,也是第一次,在沒有約束的情況下,開懷暢飲。
所幸的是,此時沒有外人在場,也沒有師傅和師兄的看管,甚至也沒有侯一在,自然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少主,你別說了。
我和她是走到了盡頭,我無法再和她繼續的相愛下去。”連紹亭也是酒過三巡,開始放下了裝扮,放下了偽裝。
這多少年來的痛苦,連紹亭一直壓在了心中。
表麵上不僅要對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百般孝順,還要愛著不是自己的心上人。
當心上人在自己的麵前出現的時候,不僅不能去接受她的身份,甚至還要狠心的將她推開之後,決然離去。
這些年來,當白易,他連紹亭已經做夠了,如今,都是最後一次,他真的再也不想聽見白易這兩個字了。
連紹亭捂起了耳朵,連連搖頭。
“白易,你到底是、是怎麽了?”阮筠琦舉杯,卻又不敢再喝,就放了下去。
要知道此前不久,白易還不允許她喝酒呢,現在和她主動對酒,還如此的悲傷,看起來是遇上了什麽棘手的事情。
而且,對於他這件棘手的事情,好像似乎沒人可以解決。
連紹亭此時是醉酒之際,可是內心的苦痛卻還是依舊的不甘。眼前,似乎還能看得見那不停息的爭吵,關乎於自己的使命,關乎於對瑛兒的虧欠。
“沒事,沒事,我不再說了。
少主,今夜我不想喊你少主了,阮筠琦,阮筠琦。”連紹亭已經開始失去了本有的理智,淚水橫飛。
抹了一把眼淚,指著阮筠琦就說出了這麽一番話來。
似乎,當年就是因為阮筠琦,才會被主人看中,選走了自己。
“好!沒事,直呼我的名字,怎麽了!隨便你,我願意。
白易,你忘了那些尊卑吧,其實我也沒有多麽的尊貴。
你們都是我的大哥哥,我應該尊重你們才對。”阮筠琦依舊是發蒙的,酒醉之後,也是失了一點點的理智。
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想要拿起酒杯,學著別人對影成三人,卻不料,一手伸過去,卻是握了一個空,沒有拿到。
“阮筠琦,你說,你憑什麽做主人,我憑什麽要為了等你,保護你,一直待在你身邊呢?”
連紹亭也隨之站了起來,一邊又指著她,一邊怒吼。
那手指間的指指點點,何嚐不是戳在她心裏的傷痛處了。
阮筠琦從小遭受這般的慘事,非她所願啊。不僅如此,還遺失了一部分的記憶。
導致自己十數年之內,都是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
也因為自己的魯莽,害的龍蛟死了。
阮筠琦微微的喘著氣,微微的蹙眉:“什麽,你說什麽?
我說了要你們來保護我麽?
我說了要你們一直待在我們身邊麽?你要是有喜歡的姑娘,那你就去啊!我不攔著你,我那麽喜歡、喜歡你們,你們怎麽能這麽說我,我容易麽?”
阮筠琦此時是搖搖晃晃,要不是扶著石桌,基本就是倒了下去。
阮筠琦,欲哭卻無淚。
她曾經不記得那些回憶的時候,根本不知,龍蛟對於她而言,根本不能那般對他。
她的一切偽裝,也在此刻輕易揭下,暴露無遺。
連紹亭也是,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
手抬起,卻又無力的放了下去。微微的哭腔一般,還喘著粗氣。
“是麽,我記不得了。
阮筠琦,你說,我依舊回不去了,該怎麽辦?”連紹亭微微的抽泣著,心裏也是微微的發酸。
此刻,他心愛的姑娘說不定已經進了夢鄉,甜甜蜜蜜,還在對未來抱以最大的希冀。
隻是卻不知,從此以後,他們再無機會去重逢了。
連紹亭想到這裏,不禁流淚。
原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就是這個時候麽?
冥冥中的一種痛苦,隻是縈繞心頭,久久不下。
仿佛一塊巨石,壓在那,明明可以抬手將它推開,卻亦是動彈不得。隻能任由它壓著,受著。
曾經見過生離死別,可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的壓抑。
唾手可得的幸福,轉眼灰飛煙滅。
而阮筠琦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遂身子越發的重。她慢慢的,伏在了桌子上,沉沉的呼吸著,眼睛很累、很累,頭很昏、很昏。
在不經意的呼吸聲中,慢慢的沉睡了。
就在意識已經不清晰的時候,仿佛還能看見,看見白易的嘴唇在動,似乎在說什麽。
“白易……”阮筠琦真的入了睡,沉沉的、迷糊的很。
而阮筠琦的夢裏,還是那失去的兒時。痛苦、糾結,掙紮而又倔強。
然而此時,冷風將連紹亭吹醒了。
顫巍巍的站在那,獨自望月。
他適才動唇說的是一句話,一句真心話。“阮筠琦,我不是白易,我是連紹亭。”
那月亮孤單的很,獨自掛在那不可接近的地方。
月亮,又似乎很冷,冷的伸手去摸摸,都是寒意襲來。
“連紹亭,你為何不說?”侯一此時從某處站了出來,看著已經熟睡的少主,心中也是不由得替她擔憂。
“侯一,我自小就被主人帶走,離開我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我不得不拋棄我連紹亭的名字,改頭換麵成了白易。
你以為,這是我自願的麽?”連紹亭回過身時,臉上的淚痕依舊。
侯一不禁一怔,卻又能夠理解。
“我明白,你是身不由己,那你大可以選擇,告訴少主真相,帶著你的那位姑娘一起投奔少主。
若是得以少主和軒轅灝澤的保護,自然還要一線生機。”
侯一放下了配劍,將阮筠琦一把抱起。
“侯一,你以為此計可行的話,我為何不早早就向她說明?”
連紹亭的苦笑,帶著閃閃的淚光。
侯一明白,像他這樣的堅毅之人,若非真的到了最絕望和最痛苦、傷心之時,絕不會如此。
那麽,到底是為什麽,能讓連紹亭如此的絕望呢?
“好了,很快,少主也能從你口中得知我的事情,你別擔心。
她是不一樣的人,她會有更好的明日等著她。”連紹亭舉起那剩下的一壺酒,一飲而盡。
酒水有些都濺在了他的身上,他那麽一個愛幹淨的男人,此時竟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了。
唯有一杯苦酒了卻心事,從此掩埋。
“好,我明白了。連紹亭,不見。”侯一沒有猶豫,沒有遺憾,沒有不舍。
對於他們而言,也隻是比一般人更熟悉,卻又一點都不熟悉。
匆匆相見,匆匆離別。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似乎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