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蘭相門主
“跪下!”
那歸來客棧裏,已經沒有任何的外人。
祁玥的屍體,就橫在大堂的地上。而旁邊應聲跪下的,便是懷琴羽。
此刻,一個一身墨衣的男子,蒙著麵,複手而立,冷峻無情的一雙眼睛,甚是可怕。
懷琴羽跪在那裏,絲毫不敢言語,連頭,也不曾抬過。
“這,莫非是蘭相門的掌門人?”入了門,軒轅陸笙立即就覺察到這個人的不同之處。
而那一雙眼睛,便是和從前見過的天者不同。於是,軒轅陸笙想著,這個女人能如此畏懼的,隻怕也就隻有他們的門主了。
“書生大人聰明過人,當知此乃吾門中之事。”那人連身都不曾回,背對著軒轅陸笙便冷冷的回了一句。
“門主今日前來,莫非是懲罰你的弟子?
可,做錯事、壞了規矩的人,是天者的徒弟,難道,還要責怪懷琴羽?”阮筠琦從師傅身後走了出來,談吐間,沒有多少的畏懼。
那人聽聞這一番女子的聲音,倒是好奇一般的回了身:“這位便是鈞少公子?”
阮筠琦又向前了一步,瞧他如此,遮遮掩掩,這蒙著的臉,也不知掩埋了多少的秘密。“雖知我們乃是外人,卻不由得可惜了。
懷琴羽自小被人拐走,如何入了你們蘭相門,隻怕你自己不是不知。
如今為了天者的徒弟,此刻也定是起了殺心。”
阮筠琦所言,這一位蘭相門的門主沒有絲毫的反駁之意。反倒是顯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
“不錯,祁玥壞了規矩,但是該懲罰她的人,隻能是天者。
如今她死了,責任自然就是帶她出門執行任務的懷琴羽。
即便是吾之弟子,吾也不會包庇。
若不自行了斷,吾便親自,帶你去見天者!”那最後一句話,陰狠無比,連一點駁回的餘地都沒有。
此刻,懷琴羽是徹底絕望了,絕望的坐在了那冰冷的地上,抬首時,含淚看去。
“師傅,我,我不想死……”那是懷琴羽所僅有的力氣了,從心底最深處冒出的最大的渴望。
她望著那個,從小教自己武藝,雖冷冰冰的師傅。企圖從那雙眼睛裏看見一絲絲的同情、憐憫,卻隻能看見滿滿的絕情。
“若是不想死,當初就不該起了要離開的心。
為師給過你機會,你錯過了,就別後悔。”那人,依舊是記憶裏,最冷冰冰的模樣,不曾給過自己一絲一毫的憐憫和疼愛。
“可是師傅……我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師傅,我錯了,琴羽真的錯了,你放過徒兒好不好。
徒兒才找到自己的家鄉,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懷琴羽的淚,一發不可收拾,無法抑製,無法鎮靜。
柳安賢在那一刻,隻覺得他是多麽的無能,竟、竟無法護住她麽?
輕輕的走上前,擁住正在哭泣的她:“阿汐,別怕。
若能從他手裏救了你,我自會拚盡全力。
若不能,則死同穴,也不辜負你一人去往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柳安賢的話,就像是冬日裏唯一的溫暖,可是,並不長久。
此刻的懷琴羽,那份絕望,已經徹底的入了骨,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
“帶著祁玥的屍體,走吧。”
那人不曾留下一丁點的情緒,一揮手,便走了。
阮筠琦欲上前,卻被一人拉住。
回首時,看見了侯一。侯一對著她便是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奉勸她,不要卷入其中。
阮筠琦不解,為何師傅也是問了一二便不再過問,為何不趁機救下懷琴羽,令其為自己所用?
而此時,懷琴羽已經抹去了淚水,背起了師妹祁玥的屍首,和柳安賢一前一後的離開了此地。
“別看了,我雖不知你是為何打算想要幫他們,但是收起你的這一份心吧。
蘭相門的人,從來不存在交情,隻認利用的價值。
如無價值,就隻有被殺的命運。”侯一放開了拉住她的手,遺憾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我可不是那種不顧全大局,到處給師兄樹敵的笨師妹。”阮筠琦風淡雲輕的笑著,笑時,看起來的確沒有一點事。
可是,唯有她念念不忘,念念不忘著,那跪在地上的懷琴羽,痛哭的喚她的師傅,說她不想死。
念念不忘著,那擦肩而過時,完全絕望的眼神。
軒轅陸笙看見了那藏在她眼底的失落,也看出了阮筠琦和幼時一樣的本性。也可以說,是來自她母親尹扶湘的本性秉承……
多年前,蘭台城。
“安賢哥哥,什麽是指腹為婚啊?”幼年的懷琴羽,那時候的名字還是俞汐,那時候還是最無知的年歲。
“指腹為婚就是,你從沒出生開始就是我的媳婦了。”幼年的柳安賢,因為爹娘的安排,自小就知道,他有一個將來長大要娶的新娘子,俞汐。
“沒出生的時候?”俞汐眨巴著那充滿未知、未解的眼神,望著柳安賢,卻又似乎什麽都望不見,“那安賢哥哥,做你的媳婦有什麽好的嘛?”
柳安賢笑了,他也不知道媳婦啊、指腹為婚究竟是什麽意思。
但是大人說過,媳婦就是像爹娘那樣的親密關係,就是一輩子不分開的承諾。
柳安賢願意信守承諾,一輩子不分開。
“好處……就是我一輩子給你買好吃的,買漂亮衣服。阿汐喜歡什麽,我都會給你的。”那是最誠摯的承諾,是柳安賢最認真的回答。
稚子無知,可是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安賢哥哥,你真好,那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好不好?”俞汐的想法很簡單,除了爹娘,就隻有柳安賢對她最好,自然也就很喜歡對方。
這一番小小的承諾,便在戲言之中,逐漸加深。
如今,人去樓空,昔日的兩個青梅竹馬,已經不在。
“師傅,你可知,那柳安賢是什麽人?”在乘往離開蘭台城的馬車上,阮筠琦打破了那一度沉默的場麵。
軒轅陸笙不曾思量過,阮筠琦此刻非要提及,那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是何許人也?”軒轅陸笙隻握起了她的手,細細的感受那手指間的溫柔。
阮筠琦握緊著師傅的手,隻笑了笑:“當年奉仙一案,前前後後牽涉了那麽多的死者。
被真凶操縱去殺人的,卻是譚棧天這個可憐之人。
譚棧天的母親,便是柳緣,柳緣還有一個妹妹,名曰柳盈。
他們姐妹還有一個年紀相差有點大的弟弟,名曰,柳安賢。”
當阮筠琦再次提及奉仙的事情時,就連軒轅陸笙都是劫後餘生一般,畢竟那是的案子,真是居心叵測,策劃良久。
奈何真正背後之人卻也被掩蓋的嚴嚴實實,無法得知最終的真相。
“原是如此,那麽,這柳家算是徹底絕後了。”軒轅陸笙並無意,隻是隨意的說了一句。
可是在阮筠琦聽來,卻又仿佛想起了當年自己家中的遭遇一般,同情,也不知是同情別人還是同情自家。
“師傅,你說,為何這世上的名與利,地位和錢財,他們都看得如此重呢?
到底,人這一生,難道不值得為其他的活著麽?”阮筠琦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裏的答案,早就明了。
可是她還是問了,因為不甘,因為不確信。
這時,軒轅陸笙卻異常的沉默。多少年前,他也問過他的師傅,一個類似的問題。
“師傅,人這一生多半為了名利和錢財活著,難道不知這世間,還有更多更美好的事情麽?
為何他們就不知道去尋找別的意義呢?”那時,還是年少的軒轅陸笙,還是活在師傅庇護下的軒轅陸笙。
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那個曾經也是滿懷淩雲壯誌的少年。
一襲白衣,一副俊容。
多少年後,少年長大了,那個疑問的答案,他不曾從師傅的口中得知,卻在無數的經曆之中,慢慢摸索出了真理。
於是,這個長大的少年,此刻在麵對徒弟問出的這個問題時,也一樣的保持沉默,學著當年他的師傅,沒有對這個問題作出評價,作出回應。
阮筠琦也沒有繼續的追問,她明白,很多時候,師傅都希望她能自己找出不一樣的答案。
“師傅,即日回京,也不知我們的未來會是如何。
我唯一的擔心就是,我們去得了京城,回不去師兄那。”她慢慢的放低了姿態,輕輕的靠在了師傅的懷裏,靜靜的透著胸膛,去聆聽師傅那熾烈的心跳。
軒轅陸笙太息道:“放心,我不會毫無準備就回京,此番若是皇帝不打算成全我們。便攪得他們無暇顧及你的婚事便可,但凡有機會離開京城,還是任我們說了算的。”
阮筠琦悄悄的閉上了眼睛,微微的笑著,心裏的所思所想,都是和師傅基本一致的。
那時,倒是覺得師傅還是很溫柔的。
“好。
就算師傅打算和我先行周公之禮,我也不會忤逆師傅的。”
那一句戲言,卻著實嚇了軒轅陸笙一跳。
驚的是身子一顫,許久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這皇上,大概是位置坐久了,忘記這位置是怎麽來的了。”阮筠琦又一句話,更加匪夷所思。
軒轅陸笙尚還在前一個的震驚之餘,又聽見了下一個更加震撼的話語。
這言下之意,可不就是敲打敲打皇帝,讓他自己想起當年璞王爺是如何助他登基,又是如何慘死的。
但是阮筠琦的話,卻是很有道理的。
如果不盡早的讓皇帝,暫時無暇顧及他們,隻怕很快就將魔爪伸向了阮筠琦,他最不能失去的人。
而這一路回京的遙遠路程,隻怕也不是那麽輕易就可以一帆風順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