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心庭湖中
湖水蕩漾的,除了春心,還有希冀。
那群人裏,一眼看去就是個個都是不入流的。
阮筠琦此時是心情不大好,明明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和徐紫鶯單獨相處的機會,偏偏冒出來一些不知好歹的人。
看著徐紫鶯安安穩穩的坐了下去,她便示意徐紫鶯不要再起身了。
這邊也是趕緊半俯身子出了裏麵,站到了外麵看著他們,又眼神示意了侯一趕緊過來。
那個帶頭的,不可一世的望著這兩個姑娘,笑了:“我們就是過來瞧瞧又能如何啊?”
阮筠琦一邊扶著矮矮的船篷,一邊冷冷的看著他們:“侯一,我很是不喜別人在此打攪我的好心情。
你將他們好好拉到一旁義正言辭的說教一番,待我今日遊湖累了,我說能見再放過來。”
這邊阮筠琦的話剛剛落音,那裏的侯一就已經拎著帶頭的那一個,一把扔到了旁邊去。
站在跟前的雨兒看的那是一個驚心動魄,卻又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而說完之際,順腳一踢,使得船離開了湖邊的約束,這才漸漸在阮筠琦的劃槳下,愈行愈遠。
“筠琦,看來你是真的不怕他們。”徐紫鶯瞧著他們那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也是恨得牙根癢癢,可惜他們乃是一介女流,無法與之抗衡。
阮筠琦一邊撐船,一邊望著侯一那股子的狠勁,總是有意無意的想起了龍蛟來。
也許,以後不該再這麽使喚侯一了,侯一以後是要好好跟著聶星天做捕頭的人,無論她有什麽不測,她都不應該再讓別人一塊被連累了。
“筠琦?”因喚了幾聲,徐紫鶯卻得不到一點的回應,彼時緩緩起身,來到了她麵前,卻發現,她已是雙淚垂,目含殤。
“啊?怎麽了紫鶯?”阮筠琦因隻是一時的感慨,卻全然不覺自己已經默默的落了淚。
徐紫鶯淺淺的一抹笑意很快就起,取了手帕,替她拭淚。
阮筠琦一愣,站在那,是一動未動。
徐紫鶯的動作很是輕柔,但每每這時候,就會想起那個小時候的“小哥哥”。不免尷尬,也隻得放下手:“你怎麽哭了?
我看你是看著那個侯大哥才哭的,莫非是有什麽傷心的過往?”
阮筠琦這才回過神,竟不知自己傷心了,又是因為想起了龍蛟。
龍蛟,果真是心裏一道和爹娘過世一般無法抹去的傷疤。
輕輕的碰一碰,就已經撕心裂肺的痛了。
假使他日,淩霖兒學成歸來,真的來到自己身邊,那豈不是會被痛死?
“無礙的,咱們就在這裏歇一歇,其實我也有好多話要和你說。”放下了槳,俯身入了船內,五兩銀子自然不是白花的,一眼就看見了這裏還擺著許多的茶水點心,擺設之類也是用了心的。
“好多話?”徐紫鶯昨夜是想了很久,才最終說服了自己,將舊情放下,重新交一個朋友。
也許,是多年未見,即便得知了阮筠琦就是當年的“小哥哥”,可是依舊麵對她的時候,能夠從容不迫。
“嗯,就像是,當年的事情,我欠你一個道歉。”阮筠琦添了兩杯茶,一杯遞給了她,“若非是我年幼無知的時候,淨喜歡惡作劇一樣的忘記自己女孩子的身份,也就不會讓紫鶯妹妹誤會,更加不會令你會錯了意。
害你白白等了多年,也害你昨日得知真相那般傷心。
對不起,紫鶯。”
阮筠琦將那杯茶端在了徐紫鶯的麵前,那般的誠懇,也是那般的無辜。
的確,那麽小的時候,穿了男裝定是無心之舉。
而這些年來,她著男裝無非就是出入方便,根本不是為了掩飾什麽。
也是想清了這些,才選擇放下,並且冰釋前嫌。
徐紫鶯接過了那一杯茶,呷了一口:“筠琦,我明白的。
若你是別人,今日這事我自不會願意聽一個字。
可你不是別人,你是鈞少公子,我明白你的地位和無可奈何,你的選擇都是對的。
我們女子都以你為傲,因你實在給我們極大的鼓勵。”
徐紫鶯的眼裏,頓時充滿了羨慕和憧憬,因為此人可是一度在傳聞裏在聽得見的傳奇人物,奇女子。
像是血腥的案子,入賊窩,一般女子早就嚇得暈了過去,她呢?不僅不會暈,還要破案、救人。
就算是男子,誰能如此堅定?
徐紫鶯的憧憬,仿佛讓阮筠琦方才感到了一絲一毫的安心。
她匆匆飲了一杯茶,視線才敢落在外麵的景色上:“紫鶯,我很感激你能這麽快就理解了我,且沒有怪我。
這多年來,我身邊不缺男子的陪同,或是師傅、師兄,或是我們阮家的人。
可是唯獨,沒有幾個女子能陪我走的很遠,很久。”
心庭湖的湖水,澄澈見底,山林環秀,藍天映在湖水裏,寂寥的不是這裏的景色,是人心。
“女子?你沒有閨中密友麽?”徐紫鶯雖然聽說過阮筠琦,卻的確沒有聽過她的私事,除了和軒轅陸笙的師徒戀以外,並未流傳太多。
這麽一提,他們倒似乎很是相似。
“是啊,沒有。
或者說,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
以前,我認識一對正行門執行任務的姑娘,卻、因我而死……
我認識的唐姐姐,也成了人母,且我也不能輕易去見她。
還有很多,都是辦案的時候,認識的,匆匆相識,匆匆離別。”阮筠琦靠在那,抬頭看天,萬裏無雲。
這樣的天氣,真好。
這樣的心庭湖,真好。
徐紫鶯望著她,像是望見了一個渴望被關注的小姑娘。
仿佛這一位,根本不是他們口中相傳的那個鈞少公子。
即便是徐紫鶯,也有雨兒的陪伴。但她知道,阮筠琦是都南阮家的遺孤,無父無母了。
“別這樣看著我,我不需要你們同情我。我也沒覺得我自己可憐,隻是形勢所迫,但是我有很多的朋友。”
阮筠琦又低下頭,伸手出去,浮動著湖水,來、回,那股涼意,還真是別樣的有趣。
“我也是你的朋友,筠琦。”徐紫鶯笑了,笑的是那樣的開懷。
她曾經沒想過光鮮亮麗的鈞少公子,其生活竟是如此,連除了師傅、師兄以外的朋友都沒有。
可是,她也沒想到,其實她的朋友也是遍天下的,上到“公主”、“駙馬”,下到韶華這般,從京城到各州,隻是相聚的時間很是有限罷了。
不過倏忽間,又開始想到了,這次離開軒轅門,實在是一時無心之失。
但是師傅為何現在都沒有過來?畢竟這裏距離軒轅門的距離是沒有那麽遠。
何況,明日可就是自己的生辰了。
“對了紫鶯,明日你還能出來麽?”阮筠琦想著,若是師傅不能及時的趕回來,那也要吃碗長壽麵,權當過了誕辰。
徐紫鶯點了點頭,也一樣的望著天空,不時的望著這心庭湖的環境,心情果真是大好了。
“那就好,這太安我畢竟是很久沒有來過了,很多地方是真的生了,不認得了。
不過,紫鶯,你們家的後娘,對你如此,我倒是很擔心。
加上外麵那些不正經的公子哥,遲早是要害你的。
不如這樣,你跟我走吧,到時候,你看上哪家公子,以我們君齊書生出麵提親,那場麵也是極大的,絕不會委屈了你的。”在阮筠琦看來,徐府現在是新夫人當家做主,遲早會隨便將徐紫鶯嫁出去,到時候,徐紫鶯是死是活,他們是絲毫不會在意的。
可是徐紫鶯自己,怎麽能任人擺布到如此地步?
於是阮筠琦靈光一閃,才想到了這個主意。
可是,徐紫鶯卻是為難了。
不要說是離家出走,就是主動和父親說離開家,和鈞少公子出去見見世麵,隻怕也是要立馬被打折了腿,或者立馬嫁出家門的。
他們這些普普通通的女子和鈞少公子是完全不同的命運,除非有的人願意去加入正行門,否則,基本都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命運。
一想到這裏,徐紫鶯的臉上唯有的那一期待和快樂,都戛然而止。
阮筠琦的手也頓住了,停在了湖水的湖麵上,任這一葉舟,平平穩穩的落在湖的中央。
“筠琦,你的好心我領了,我也知道你這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們的確是無法離家的。
規矩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們能隨意出來逛逛,也都是奢侈的。
所以說,還是盡我所能,我會坦白說出我最終的需求,不會任人擺布的。”
徐紫鶯的無奈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神奇的堅定,就像是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一樣,是那麽的特殊,也是那麽的值得尊敬。
阮筠琦的視線,從她身上挪開了,這天下終究是該存在像嵇崇說的那樣,絕對公平的、自由的、平等的世界才好。
盡管他們還是世界裏的一角,可是他們也應該活的很精彩才是。
阮筠琦對著徐紫鶯笑了笑,笑的時候,仿佛整個世界,都暖了,都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顏色。
“我就知道,紫鶯你,也是一個特別的姑娘。
雖說女子深閨,其實又哪裏不如男子了呢?
既然如此,我便要好好的去到你府上做客瞧瞧,究竟這後娘是怎麽個角色?
我雖不能長留你們太安,但是來到這裏還是方便的。”
阮筠琦記得,太安管轄,雖不是年年平安無事,但是風調雨順還是有的。
若是一個小小徐府續弦的夫人都能浪上天來,要挾嫡出的長女,隻怕朝堂的明爭暗鬥,隨時也是拿他們做犧牲品了。
推己及人,阮筠琦大概明白了前一陣子為何師兄和師傅會麵的時候,神情之間的擔憂,不僅僅是來自皇帝的施壓和正行門的敵對了。
這條後路,必須提前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