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太安之城
餘月來,軒轅門裏諸多的聲音都是針對阮氏筠琦的。
又因師傅總是被族長以各種理由叫走,獨自一人待在君齊書生府的日子,總是不好。
於是,就又偷摸著,時常離開去找侯一與白易。
哪知,族長消息也快,發現之後,責罵了一頓,迫使阮筠琦隻能將侯一與白易暫時遣回他們願意去的地方,約定六月初再會。
因為,六月初九,是她的生辰。
這一日,才是六月初六。
“那就是咱們陸笙的二徒弟?”阮筠琦隻是上個街,找找什麽適合布置一番家中的物件。
不想,總是聽到別人的議論紛紛。
到底是流言蜚語,阮筠琦本是沒有絲毫介意的意思,隻是聽著聽著,竟是愈發的粗鄙、不堪入耳。
末了,阮筠琦也隻能裝作沒有聽見,暗自手握成拳,揚長而去。
待回了君齊書生府,望著空空如也的府邸,心裏頓時不是個滋味。
一轉身,直奔出去的方向。
守城門的阿童,認識她。
本想攔一攔,卻見她似乎心情不大好,也是識趣,主動開了城門,放她出去。
“多謝了,記得告訴我師傅,我去太安城了。”
太安城是距離不算太遠也不是極近的地方,阿童見她沒有騎馬、沒有馬車,不由得擔心起來。
“來,把它帶走吧。”阿童牽來了一匹馬,將韁繩遞給了阮筠琦。
阮筠琦望著這個已經早就過了而立之年的人,忽然記起,曾經很多人都說過。
當年,若不是阿童發現了她,她就不會被軒轅灝澤帶回君齊書生府,就不會被蓬一然救活,就不會有今日的鈞少公子了。
許久以來,她也是習慣於這樣的生活,遺忘了其來之不易。
“童叔,謝謝你。”
那微微的笑意之下,全然都是感激之情。
阿童也不是當年的青澀模樣,內斂卻又更加的堅韌。
“去吧。”阿童背過身去,那心底何嚐沒有一點的失落。
那一年,是他撿到的丫頭,卻送去了君齊書生府。
若是由著自己照顧,隻怕還不會如此出息。不該失落,更該慶幸。
望著阿童叔離去的背影,阮筠琦細膩的心,一下就柔軟了。
她最愛的男人,也是這般的年紀,也是如此的沉穩啊。
默默的,握緊了韁繩,一踏腳蹬,上了馬,緩緩而去。
待馬兒帶著她到了太安城的時候,天色還早。
入了太安城,她便下了馬,牽著走著。
還記得,那年剛剛身體好些,就偷偷跟著師兄出來玩,雖然破了兩個小案子,卻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解決了。
不過不打緊,當年那是初出茅廬,如今可是羽翼豐滿。
隨意的走著走著,看著、回憶著,突然間便被一家茶樓裏飄出來的琴音所吸引,駐足欣賞。
“君不聞,白發蒼蒼妾不歸。
君不聞,人老珠黃淚雙垂。
君不聞,春秋易度魂難回。
君不聞,黃泉茫茫遙望誰?”
琴音悲切,詞悲切,那音更是絕望。
剛抬腳,便被一個撞過來的人給撞了,倒幸好對方不是很重,她竟也完好無損的站在了原地。
“啊……”那撞進她懷裏的,低聲吃痛了一下,一聞竟也是女子。
低首時,含情脈脈、憐香惜玉。
“姑娘,沒事吧?”阮筠琦鬆了韁繩,兩隻手扶起了她。
卻見姑娘怯生生的退後了一步,偷偷的抬眼打量著她。
那粉青色對襟襦裙,與頭上雲鬢間的碧玉步搖,相互點綴。
青絲在風中飄飛著,亂入眼簾。
精致的一張臉,純粹的很。
最出奇的就是那一雙眼睛,似乎熟悉的,似曾相識。
眸光裏,除了好奇就是探究,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哦,適才是紫鶯衝撞了公子,是紫鶯的不是。”她自稱紫鶯,一二言間,身後就有另一人跟了上來。
“小姐、小姐,你怎麽樣了?”那丫鬟也是姣好的容貌,隻是此刻驚嚇之餘,臉色略顯蒼白罷了。
如此一看,這紫鶯小姐也是一樣,形色匆忙間,另有一種慌張。
“雨兒,無礙,咱們快走吧。”紫鶯拉著那雨兒丫鬟,正要離開之際,一群人圍了過來。
“你們……你們這群無賴!
我們家小姐可是徐家的嫡女,你們不長眼!”雨兒的話雖是試圖讓對方恐懼,知難而退,但是沒有起到一點效果。
對方幾個,那種衣衫雖是整潔,眼裏卻盡是汙穢的,最是惡心。
阮筠琦將兩個女人擋在了身後,冷眼看去:“且不說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婦女是何罪,就說這徐家嫡女能被你們公然攔下,想來不是偶然。
也不知這背後的主人知是不知,你們已經暴露了他的身份?”
這群人聽完,果真是原地愣了片刻。
彼時,從旁走來一個男子,帶著黑色鬥笠,一身玄色便衣:“我家主子也是你們得罪的起的?”
聽聲音,阮筠琦認了出來,可不就是侯一麽。
如此一來,那可就安全多了。
心裏有了底氣,這人自然也就更加的傲氣起來。
不知不覺間,竟握著人家徐紫鶯的手,但二人都未察覺。
一來二往,侯一將這幾個統統收拾了一遍,他們這才認命一樣的落荒而逃。
逃的時候,那是一個連滾帶爬,慘不忍睹啊。
彼時,雨兒尖叫了一聲。
阮筠琦和徐紫鶯一愣,都被她嚇了一跳。
倒是雨兒最先反應過來,立馬拉開了他們倆。
阮筠琦這才明白,自己今日是一身的男兒裝束,原來剛才這個雨兒沒有認出自己是女兒家的身份。
正想笑呢,那徐紫鶯輕輕的訓斥道:“且不說這公子其實是女兒家,我與她牽手又何妨,適才也是人家救了我們,你怎麽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就先無禮了?”
阮筠琦還以為這徐紫鶯一開始沒有發現自己的身份,遂才稱自己為“公子”。但眼下看,自然是為了尊重她。
“無妨無妨,徐姑娘真是慧眼。”另一邊,侯一收拾殘局,便又將馬兒牽回。
“這馬?”侯一看著自家少主好容易能認識個正常姑娘,正常的聊聊天、喝喝茶、看看戲,多好的小日子啊。
阮筠琦隨手一揮:“隨你吧,我就在這茶樓,你記得回來接我就行。”
“我是嘉禹二年生的,你就叫我筠琦唄。”阮筠琦四下環顧,對此處畢竟記憶不多,何況還是過了那麽多年。
“筠琦,你是嘉禹二年生的,我是三年。
若是筠琦也不嫌棄,叫我紫鶯便好。”徐紫鶯笑了笑,那笑魘如花,眉目生情入心。
“不嫌棄、不嫌棄,紫鶯妹妹,適才我聽著茶樓有人撫琴,不知這是什麽地方,又是什麽習俗?”
徐紫鶯抬首看了看,眼裏的迷惑和不解,很快給了阮筠琦一個答案:“這,筠琦有所不知。
平素紫鶯不曾出門,對城中的一切也不甚了解。
今日出門隻是偷偷出來散散心。”
這,散心二字說完,那原本晴天爛漫的臉上,頓時就陰霾不斷,再難愉悅起來。
“邀琴樓,無妨,我也是……第二次來太安城,咱們一起進去瞧瞧唄?”
阮筠琦看著那一張不怎麽舒心的臉,便覺得太過惋惜。
那麽好看的臉,可比傾城傾國的貌,若是這般一直不快,太暴殄天物了。
又看了看這茶樓的名字,越想越是稀奇的很,便故作誠摯、裝作無辜的望著徐紫鶯。
徐紫鶯沒轍,這雖是第一次相見,卻像是早就相識一般,好像,沒辦法拒絕呢。
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一旁的雨兒都看呆了,自家小姐那可是平常不愛出門,也不和別人說話的。
就是雨兒自己也還是跟了小姐一兩年,才慢慢得了小姐的信任。
這個什麽,筠琦小姐,怎麽一來就和小姐這麽要好了?
就連此刻的徐紫鶯都無法尋找到,那個莫名其妙的答案。
茶樓裏,除了魚龍混雜,還有些眼睛,始終盯著那些富家公子哥。
茶樓的中間,是個供人歌舞的台子。
台上有個姑娘,正在撫琴。
依稀看見的,是她眼裏含著的淚水。
是淒楚,並非可悲。是委屈,並非思念。
“小姐,那個姑娘該不會被迫賣藝的吧?”雨兒偷偷的問了一句,但是就連站在旁邊的阮筠琦都聽的一清二楚。
阮筠琦雖然同意這句話,但是出來這般,想來是家中境況,或者是不幸入了賊窩。哪裏就能是自願的呢?
隻是為何,這個琴姬眉眼間,都很像一個人呢?
“雨兒,別說了,人家說不定是生活所迫,不該探究的,就不要去好奇。”
這個徐紫鶯的很多觀點,都用了她最溫柔的一麵表達出來的。
不知為何,不止徐紫鶯覺得阮筠琦熟悉。
就連阮筠琦,都覺得好像見過這個姑娘。
“把酒澆苦愁,花間鳥語香。
月下追蝶去,不曉歸路迷。
竹林微蕩漾,山溪清且揚。
岩洞偶作尋,卻話桃源鄉。”
彼時,那耳邊是一個年輕的才子所吟的即興佳作,雖很欠火候,但是此情此景難為情,這份更怕情緒,被很多人都讚同了。
阮筠琦倒是沒有注意,但是她看見身邊的徐紫鶯,似乎一直都在看著那個琴姬。
琴姬,落淚了。
就在才子話音落的瞬間,遙相呼應。
徐紫鶯因為太久沒有出過家門,人情世故也隻是略懂一二。她還以為,那個琴姬和才子之間,存在了一段悲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