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兵不厭詐

  未時,筠琦將楊如棋帶去一間房中,打算徹底將疑惑解開。


  那房間不大,一張桌子,四方凳子。


  左右兩邊各一屏風,因而顯得很窄。


  “楊如棋,坐吧,我隻是還有事要問問你罷了。”筠琦率先坐下,倒了一杯熱茶給自己。


  楊如棋此刻顯得比之前消瘦不了,看起來這即將來臨的處決,他是想了很多。鬢角微亂,衣衫不整,形容間都是頹廢。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毫無生氣的坐了下去:“姑娘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筠琦往屏風那裏瞥了兩眼,放下了不正經,嚴肅起來:“當相原案牽涉出時,李常雲第一時間就擺出了寫了‘義’字的香爐,說明你們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齊方這個曾經的好兄弟,對不對?”


  楊如棋也不知思考了否,直接點了點頭。


  “那我可以這麽理解,你們三個隻害過齊方這一家人,所以第一時間想到是他的後人來複仇了,對麽?”筠琦並沒有著急引出“康金”這個名字,循序漸進。


  楊如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也有些驚奇:“這不是很明顯了?姑娘究竟是想問什麽?”


  楊如棋的這個反應,足以證明,在他們的意識裏,沒有別人會來複仇。


  “因為我好奇的是,既然是好兄弟,為何會因為分錢不均而殺害一百一十二條人命。


  追根究底,二十年前,你們四個的家底加起來能有多少錢?


  當初你說那是一筆意外之財,既然是意外之財,四個人分嫌多,三個分就不多了?


  楊如棋,這筆錢究竟有多少,又是怎麽來的,是你忘了,還是打算隱瞞?”筠琦一步一步的,逼著楊如棋。


  當初李常雲也對這筆錢的來路表達不清,含含糊糊。如果隻是意外得到,為何不敢說出來?

  楊如棋卻是被她問得大驚,登時從凳子上彈起,連連退後,看著筠琦的眼神,就仿佛是看見了惡魔,地獄使者。


  筠琦清楚,這個反應就是證明了她說的是對的,這筆錢絕對不少,也絕非是意外得到,而是不義之財。


  “你,你是人是鬼?為什麽,為什麽你什麽都知道?”楊如棋幾近驚悚的畏懼,足可見,他們果然還有隱瞞。


  筠琦端起那杯茶抿了一口,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來:“是康金麽?”


  這個名字會不會是打開記憶的鑰匙呢,筠琦自然是做了諸多分析才敢這麽肯定的問出口。


  然而,再一次,楊如棋的反應,印證了一切。“康……康金?”初念起這名字時還有些陌生一般,卻在下一刻,所有的回憶回到了腦子裏,“康金!你,到底是誰?


  連我們三個都忘記的人,你怎麽可能知道?”


  此話不難聽出,他們三個對於康金有妻兒這一點是不知的,否則不會這麽堅定的在相原案上猜測是齊方的後人,而不是康金的後人。


  能讓他們這麽輕易就忘記的人,看來並不熟悉對方的家庭。


  “我是鈞少公子,當代君齊書生最得意的弟子,你想隱瞞的一切,是絕對不可能瞞過我的眼睛。”一手摩挲著茶杯的邊緣,一麵又如此自信滿滿,震驚的何止是眼前的楊如棋,還有那三個待在屏風後的人。


  歐陽大人、安大人和陸笙。


  楊如棋扶著桌子,險些站不穩。“真是可怕,太可怕了。


  連我這個親手參與殺死康金的人,都忘了他叫什麽,長什麽模樣。


  可你居然還是查到了,其實我們已經是死罪難逃,這樁事你有必要知道麽?”


  楊如棋全部想起的記憶裏,究竟是如何的,當年又是如何的錯綜複雜?


  “我的職責是讓真相大白天下,殺人的是你們,隱瞞真相的是你們。


  現在我離真相隻有一步,那就是我可以推測出你們如何因為一個目的相遇,卻因為分賬不均,殺死對方。


  卻不知整個的故事罷了。”故事,每個人殺人的背後,一定有著一些故事。


  有些人為錢財、為名利、權力,有些人為了愛恨情仇,有些人為了守護別人。


  可他們,卻一直為了錢財,害死一百多條人命。轉眼間遷離,搖身一變,成了有錢有權的人,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光鮮亮麗的活著。


  她所要的真相,是讓死去的人,泉下有知,能安心的喝下孟婆婆的湯,安心的過了奈何橋,下一世重新開始。


  這更是從前的她,為何執著的原因之一。她相信有來世,她相信。


  “你這麽厲害,那你為何不知道自己的仇人身份?”


  這充滿諷刺的一句話,從楊如棋口中冒出來,冷不防的讓筠琦吃了一驚。


  她冷冷的笑著,盯著他的那雙眼裏,全是寒光,仿佛下一刻能將他毫不猶豫的殺死。


  屏風後的人聽見,也是不由得心裏“咯噔”一聲。說起身世,阮筠琦和齊昱極為相似,她能幫齊昱,卻幫不了自己,這種錐心之痛,其實這等罪惡的人能夠理解的?

  “你們殺了齊方一家,殺了康金,齊昱回來複仇,現在你們又要償命去了。你們的子女卻不知,他們的仇人不僅僅齊昱一個。


  你說,是我可憐,還是他們可憐?

  今日你可以選擇不說,李常雲我也不問。


  隻待你們上了刑場,我們離去,這個人就要滅了你們三大家所有人了。


  與我,何幹?”筠琦將茶杯丟在桌上,隻冷冷的拋下這幾句話。


  她起身時,真有一種要奪門而出的衝動。


  仇人,是她心中最不可以揭開的痛楚。這種嘲諷,無疑是將喪命的人,踩在腳底。


  楊如棋聽來,不僅僅是越發恐怖,全身都被抽了力氣一般,身子都涼了。“什麽……什麽意思?”


  “來人,把他帶下去。”筠琦心一橫,喚人將他拖了下去,關在了和狼小子距離很遠的牢房裏。


  不論他是如何的嘶喊,如何求饒,筠琦始終沒有叫回這個人。


  “這……”三人從屏風後走出,聽得適才的言語,不由得心裏顫顫的。都說女人不好惹,聰明的女人更是惹不得,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大人放心,現在晾著他,估計不到晚上就會主動告訴我們所有的一切了。


  雖然對李常雲也可以用這一招,不過對楊如棋更有效。


  今晚,狼小子的身份,就可以揭曉了。”當她轉過身,又是那一副得意小生的模樣,仿佛那些冷血無情的話,不是出自她。


  這個燦爛的笑容下,究竟什麽情緒是真,什麽是假呢?


  安大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陸笙,陸笙則並沒有這麽在意這些,反倒是全程努力的憋笑。


  此刻楊如棋一走,倒是笑得不可開交。


  安大人和歐陽對視一眼,心中不禁暗暗肯定了一句,真不愧是師徒倆,行事都非常人。


  另一邊,牢獄之中,衙役們上演著筠琦的吩咐。


  “唉,那個姓齊死在外麵了,這下可好,那兩個老東西一知道就立馬找人翻供,說當年不是他們幹的,把罪推給了先死的秦烈。”一邊喝酒,聊得是有聲有色。


  另一個連忙追問:“什麽什麽?真不是東西啊,害了人家一百多條人命,居然想逍遙法外,想得美。


  難道沒有那個姓齊的,就定不了罪了麽?”


  “誰說不是啊!可是時隔二十年,什麽證據都沒了,證詞還是人家鈞少公子用姓齊的做人證才有的。


  聽他們一夥來的,那個捕快說的,說鈞少對此也很無奈,證據的確是一直都找不到。


  還說,相原案,人家是受害者,加上人家上麵有人,這關係跑不了,這案子我們大人算是吃癟了。”


  距離他們不遠的牢房中的就是狼小子,聽見這一切時,不由得的陷入深思。


  他們說的是真的麽?

  淩厲的一雙眼睛中,閃過一絲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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