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原案起
屠殺夜,虛的浪費一場夢,多少日,空恨這一回。
通人性,卻是一匹好兒狼,多少思,不解舊家常。
墨國嘉禹十九年,八月初三,相原。
這日陰雲密布,不到宵禁,街上已是空無一人蹤影。
耳畔,猛地聽見了,從南邊傳來悠揚低沉的鍾聲。那裏有一座寺廟,名安相寺。每年的八月,都要在這申時開始擊鍾,敲上一柱香。
此時,在黑壓壓的烏雲襯映下,那鍾聲格外發悶,聽著還有些淒楚。
“啊……”
一個時辰後,某處大宅子裏傳來刺耳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那叫一個驚心動魄。仿佛,在這暗無天日的背景下,格外淒慘。
驟然間,傾盆大雨,奪勢而來。
八月廿,相原城外一馬車上。
“這相原毒狼案倒是奇了,傳的是人盡皆知,人心惶惶。”阮筠琦一身青衣長衫男子裝束,心不在焉的說了一句。仔細看看,肩較尋常男子都不寬,眉目又帶著幾分秀氣,眼睛裏閃著幾分期待,卻又隱了幾分落寞,分明倒是個愁思的姑娘,不比年少時別人看不出來了。
那身旁還坐著軒轅陸笙,素衣玉麵,手持香扇一柄,若有所思,目光始終落在阮筠琦身上。
“這案子何止是奇。
至今已有三人被害,相原安知府實在束手無策,千裏迢迢尋人求我,我又能如何?
不過說起來,筠琦你倒是一直沒有機會名動天下,這次你可願出手?”
阮筠琦的眼底果真閃過一絲悸動,抬了抬頭:“那安權得和師傅關係如何?”
陸笙見她毫不避諱的直呼人家知府名諱,不由得一笑,這麽看來並沒有沉陷不悅之中:“他倒是欠了我不少人情,我出口這麽要求,他也不會不答應。”
阮筠琦短歎一聲,賊兮兮的看著陸笙:“天底下到底還有沒有不認識你、不欠你人情的了?
不過這樣也好,這案子我會全力以赴的。但女子始終有礙,不如……還是繼續喚我鈞少公子。”原本以為,她沉默了一路,是因為想起一年前的事情,耿耿於懷,沒想到,在這等著他呢。
“哈哈哈,鈞少公子,有意思,有意思。”一展扇,放心了不少。
馬車剛剛進了相原,便被人攔下:“請問可是書生大人到了?”
陸笙一掀簾子,喲,這安權得還曉得親自來接,悟性不錯。“安大人,這倒是客氣了。”
走下了馬車,順手又將徒弟帶下。
“這一位?”安權得並非不知,隻是不知如何稱呼更為妥當,還算聰明,知道這一問。
“鈞少見過知府大人。”阮筠琦端起了一副書生模樣,朝他行了一禮。
安權得看她一身男兒裝,又自稱鈞少,便曉得了她的身份:“書生大人、鈞少公子,這邊請。”
接的人挺多,來來往往,筠琦早就習慣了。
“安大人,可別怪我懶,我向你舉薦這一位鈞少公子,他來解決你的大難題,如何?”
他三人獨自走在前麵,私底下說這話也算是給彼此的麵子。
安權得其實並不抗拒,聽聞這軒轅陸笙的二弟子,出身都南阮家不說,之前也辦過幾個案子。如果信不過,陸笙也不會推薦。
他故作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書生大人舉薦的人,自然不會錯。
此時天色已不早,二位先去府上安頓下來如何?”
陸笙並無意見,隻看向了阮筠琦,可她的目光卻在這四周來來回回:“你在看些什麽?”
阮筠琦聽得師傅問她,便搖了搖頭:“安大人,如果可以,鈞少希望現在就去衙門,今夜初步了解第一手資料,明日再去案發地看看。”
安權得心中果然得以安慰,這送來的好歹是個負責任的,轉身叫來幾個隨從:“你們幾個送鈞少公子去府衙,順便告知所有人,他要調查的任何資料,都可以給他。不過,你們也要好好保護他,不得有閃失,明白麽?”
隨從們知道這不是小人物,隨即應下,帶路將阮筠琦帶走了。
“哎,我可算是能好好休息一個晚上了,這舟車勞頓的呀。”陸笙看著她離去,心中默默的期待,她是真的完全放下了。
安權得並不知道他心中的擔憂,倒是暫時放下了這案件,陪他回自己家中,小酌怡情去了。
“鈞少公子,這是你要的資料還有畫冊。”直奔府衙,開門見山。
第一起案發是在八月初三,時隔不長也不短,有些線索隻能從這些裏麵汲取。
“你就是從最清楚三件命案的沈捕頭?”埋頭翻閱,不經意間問了一句。
對方似是沒有料到她有這麽一問,遂愣了愣,繼而方回:“回公子,是。”
忽然,她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翻開了畫冊:“那既然如此,你就說說這三個案子,你見到的現場也可以描繪一下。”
沈捕頭凝眉,便開始嚴肅起來:“
八月初三申時,本地米行李常雲家中,一懷有身孕的下人珠秀,暴斃一屍兩命死在李常雲的書房之中。
珠秀年芳二九,和丈夫鄭大都是老實人,與人平素無怨,未曾結過梁子。案發前,也未有異常事情發生。
現場慘烈且血跡斑斑,到處有狼爪痕跡和狼的腳印。珠秀身上也有狼的抓痕和撕咬傷,但據仵作檢驗,死因並不是狼的撕咬,也未驗出是毒物致死,故而死因至今不詳。”
聽著他的描述,阮筠琦一邊對著畫冊分析。這書房不算小,進門左邊是書桌,書桌後麵有書架,斜對麵便有一窗。右邊有一可以休息的臥榻,左右兩邊也是書架。
死者珠秀躺在靠近臥榻那邊的地上,四周狼的腳印布滿,若非沒有什麽特殊原因,應該就是不止一匹狼。
“八月初五申時……”
“等等,三個死者都是申時左右被發現?”阮筠琦一驚,這是有規律還是?
沈捕頭拍了自己腦袋,這才補充:“這三個死者的死亡時間都是申時,發現時間略有不同。”
“申時?是不是你們這申時有什麽事情發生,否則真帶著狼來殺人,不可能別人聽不見狼嚎叫的聲音。”阮筠琦思來想去,隻有這一個可能了。
沈捕頭點了點頭,繼續解釋:“我們相原有一個習俗,是安相寺的習俗。每逢八月單日,必在申時開始擊鍾。擊鍾時間約摸一柱香左右,所以大人認為,行凶時間肯定是那一柱香之內。”
阮筠琦的心中有了一個疑惑,一柱香的時間裏,真能如此快速殺人不露自己的痕跡?還有,這個安相寺的習俗,有待調查。
“沒事了,你繼續說吧。”翻開第二張畫冊,不由得一愣,場景不同,死狀幾乎一樣。不過說起來,既然帶著狼殺人,腳印混亂,爪痕很多倒不奇怪,不然如何掩飾他自己?
“八月初五申時,首富楊如棋家中二子楊知行死於自己房中,現場和珠秀死時相似,死因依舊不明。二十一,尚未娶妻。
據調查,楊知行為人寡言少語,不喜外出近三年內未與人發生衝突或是結仇。
八月初十晨,秦家鏢局發現死者秦烈鏢局大當家死於客房之內,死亡時間是八月初九申時。唯有他,事發前和山匪諸霸有過梁子,劫鏢不成,卻被他打成重傷。
客房之內大致和前兩個相同,不同的是,死者秦烈左手中攥了一把狼毛,狼毛上帶著些皮肉,很可能是秦烈自己從狼身上生扯下來的,且那左手還被咬的血肉模糊。”
聽完之後,她才明白,為什麽這案子被傳的神乎其神。“狼齒痕有無做過類比?”
翻來覆去,這畫冊她是基本留在腦海中。接著開始複看文字資料。
沈捕頭原本以為鈞少公子是為了省事才讓他匯報,現在看來,是在考察他的能力啊。“做過對比,遂得知現場的狼可能不止一匹,初步估計可能有五到六匹。”
五六匹狼,隨意在相原出沒殺人,能不傳的人心惶惶?
“那這麽多天,都絲毫沒有進展?
而且,秦烈是前天申時死的,怎麽就第二天早上才發現呢?”阮筠琦以為,若是前兩個沒有可以下手查找嫌疑人的動機,那麽第三個倒是有些突破吧。
光憑他是習武的鏢局大當家看來,凶手肯定也是練家子,訓狼本領一流。
綜合,相原並沒有私養狼群的人家和獵戶,也沒有適合狼群生長的環境,可見凶手是個外來人,如若是雇的殺手,那又另當別論。
沈捕頭沉默了片刻:“因為秦烈要求過,那一天都不要打擾他,飯菜送到門口敲門就行。申時前他就已經吃過飯了,所以後來沒有人去找過他。關於這個要求,下人都說他常常這樣,不定時的。
然,這若說是諸霸複仇,殺了秦烈還能說的過去,可山匪是斷然不敢入城殺人的。
即便是,發生了第一二宗案子,我們出入檢查更嚴,不可能發現不了他們的存在。除非他第一個殺的是秦烈。
但我們也調查了,諸霸因為幼子染疾,這兩個月都在鄰縣喬裝治病,大夫可以作證。”
“那除了諸霸,還查過什麽別人?比如米行的對家?比如楊家別人?”其實這些,她看的資料裏都有,卻還是問了沈捕頭。
沈捕頭這又才明白,是他們給她的資料,沒有整理分類,讓她看起來很吃力。
“秦烈死後,我們挨家挨戶搜過,並沒有哪一家藏了狼群。遂又回到李家,調查李家是否存在什麽,結果並無所獲。
除了住戶家中,又搜索了幾座山,地方實在大,卻還是沒有什麽痕跡。”
十多日,最後就說這個?
其實他們找不到凶手和狼,唯有一個原因,凶手熟悉這裏,知道哪裏有密室之類深埋地下的地方可以安身。
否則除非宰殺了狼,斷然無可能帶著狼群逃離。
“嗯。再給我半個時辰,我看完這些,你就送我去安大人府上吧。”
阮筠琦自知再問下去也是白問,故而不再發話。
字字皆是意,她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那些畫麵,也可以想到死者的慘狀。
“明日,準備好近一年外來者的資料,還要麻煩沈捕頭,帶著我前往幾家再查一次。”合上資料,她已經基本了解了。
沈捕頭倒不覺得這使喚不得當,隻是她分明是個女子,出入這般地方,真的無礙?
“走吧。”阮筠琦絲毫不在乎他適才的猶豫和擔心,在她眼裏,此刻,吃飯和睡覺才是最重要的。
路上,不時陰風陣陣。
“沈捕頭你可知道,相原以外,是如何稱呼你們這三起案子的?”阮筠琦不禁抬頭望了望明月,皎潔。
沈捕頭歎了一聲:“相原毒狼案。”
“沒錯。他們以訛傳訛,以為殺人的是狼,狼子野心,故而稱作‘毒狼’。人心尚且可怕,還居然怕起狼來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這句話,看似無意,聽起來還總覺得有什麽暗示。
“怎麽,沒聽過?
塵中獨作王,來去自成行。
人心測百煉,更較中山狼。”
更較中山狼,伴著陰冷的風,灌進了沈捕頭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