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欣之死
初十這天，從早上開始就下著大雨，一直到中午，電閃雷鳴，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著雨滴無情的打濕嬌嫩的花朵，容月在一旁陪著我，手中正納著鞋墊。環佩端來幾盒精致的糕點，說是德妃差人送過來的。
若不是那日在景德宮德妃至始至終視我為無物，此時此刻，我肯定會被她蒙了雙眼，認為她是真心對我好。
我瞥了一眼糕點，讓環佩拿下去給其他人分吃了。
“小姐這是為何？是東西不能吃嗎？”環佩問我。
“不是東西的問題，是人的問題。德妃在人前對我溫和慈善，人後對我不理不睬。昨天我在她宮裏待了一個上午，她瞧都不瞧我一眼，跟空氣沒啥區別，分明看不起我，何必現在裝的她這麽端莊賢惠讓宮裏其他人看？這類偽善的人真叫我惡心。今天傍晚我去請求太後讓我們明早就回將軍府，你們收拾一下。”我吩咐她二人，冷哼一聲，將軍府的惡心比起皇宮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不值得一提。我還是乖乖回到將軍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況且又有湘漓郡主和鎮平王未婚妻這兩個身份加持，他將軍府的人也沒膽量把我怎麽樣。
傍晚時分，雨過天晴，西邊晚霞幹淨豔麗，圍著夕陽層層遞進，逐漸加深。本想著去跟太後請辭出宮，還沒來得及說，一名太監來報，夢欣郡主落水而亡，經仵作驗屍，於昨日午時左右死亡，剛被一名路過宮女發現，打撈上來時皮膚已經有些浮腫了。
老妖婆一聽，一下子背過氣去。這夢欣郡主是老妖婆所生的慧文公主的唯一女兒，也就是她唯一的外孫女，向來寶貝的很，這下可好，老母女兩個有的哭了。
夢欣，夢欣，這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貌似還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老妖婆暈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這期間將帝後和各宮妃嬪也都驚來，長壽宮主殿外粉粉綠綠跪了一地上人。在這節骨眼兒上，我也不敢再提離宮之事，隻能默默地陪著那些嬪妃和整個太醫院的人一起跪著。太子夫婦以及幾位皇子公主也各自急匆匆趕來。
此時的長壽宮籠罩著各種不安緊張，連我也被感染了，生怕老妖婆有什麽不測，我也跟著倒黴。正想著，麵前飄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四皇子南辰駟！不正是昨天我在荷花池看到的那個男人嗎？而那個姑娘就是夢欣郡主！此時的南辰駟完全沒了昨天的瀟灑飄逸，一張俊美的臉上透漏著恐慌，失措，不安，卻唯獨沒有傷心難過。
我的天，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可怕的內幕？還好當時沒被人發現，要不然我……實在不敢往下多想，我隻能把頭埋的更低。
終於，老妖婆醒了，盼星姑姑出來道，“皇上有旨，太後身體不適，當下人多擾了太後休息，都各自退下吧，待太後鳳體康健，各位再來請安。”話畢，盼星轉身進去了，地上的人這才敢顫巍巍地起身。
“雖說慧文公主蠻橫霸道不講理，可這夢欣郡主卻是個知書達理的美人兒呢，就這麽死了，太可惜了！”一個妃妾甲剛說完，被另外一個妃妾乙急忙捂住嘴巴，左右張望，見沒人聽到，這下放下手說道，“你也不管好自己的嘴巴，小心禍從口出。”
“放心吧，誰現在還有心思聽我兩兒在這裏嚼舌根，再說了，郡主是失足落水而亡，與你我何幹？莫要平白無故給自己找煩惱。”妃妾甲撇撇嘴，揉揉膝蓋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是傻嗎？若是真的失足落水，怎麽不會叫喊，直到今天才發現屍體？宮裏這麽多太監宮女，每日經過荷花池的人更是不計其數，怎麽連個人掉水裏都沒被發現，豈不是太荒唐？”妃妾乙謹慎地說道，挽著驚訝惶恐的甲快步離開。
妃妾乙說的不錯，那麽大的一個人掉到水裏還沒人知道，除非宮裏的人死絕了，所以隻能是他殺，但絕對不會是南辰駟，因為我看著他們兩個一個朝北，一個朝南分開的，而且我之後又待了那麽久，也沒見南辰駟返回來，所以定然不是他殺的。而且，他們兩個那麽親熱，他也沒殺人的理由啊。這郡主如果不是得罪了什麽人，就是不小心撞見了什麽，才被滅口。而案情沒有水落石出，所以皇帝下令封鎖實情。
我正準備離開回去睡覺，就聽見屋子裏瓷器被摔碎的聲音，緊接著傳來皇帝咆哮聲，“混賬東西！”沒過幾秒鍾，南辰駟被兩名太監押出來，南辰駟哭喊著“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實在是冤枉啊！”他淩亂的白衣襯著一張蒼白無色的臉。我知道，他們的事情敗露了，而他，則是第一嫌疑人。
我糾結了，南辰駟確實無辜，放著這麽一位漂亮俊美的帥哥不救，實在不是本人的作風，我的良心會自責一輩子的。但是我更怕，怕救了他，我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就在我左右糾結時，環佩喚我回去。
罷了，我的心一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還是大帥哥？我豁出去了！未經通報，我直接走進去，跪在皇帝麵前。地上，南辰駟的母妃——淑妃正淚水連連地抽咽著。
“湘漓這是做什麽？”皇後不解問道，見眾人疑惑的眼神，我抽了一口氣，鄭重地說道，“湘漓有一事稟告皇上，還請皇上聽湘漓一言。”
“何事，你說吧。”皇帝擺手說道，懶得看我。於是，我將昨日從景德宮出來撞見南辰駟和夢欣郡主約會的事說了出來，親熱的那段自然被我一語帶過，至於我偷窺的初衷，楞是被我說成自己膽小怕事，怕被他二人發現，今後會為難我。聽完我的述說，眾人神色複雜，皇帝又命人將南辰駟那個混賬東西帶回來，麵對麵跟我對質。沒過幾分鍾，南辰駟就被兩名侍衛押進來。
他一見皇帝，本能的覺得事情還有轉機，臉色閃過一絲激動，繼而涕泗橫流哀求道，“父皇，兒臣真的是無辜的啊！”
“你這混賬逆子，好在今日有湘漓郡主為你作證，否則朕如何向太後和你慧文姑姑交代！”皇帝甩開南辰駟的手，恨恨地說道。
“雖然駟兒嫌疑已洗，可這湘漓郡主嫌疑難逃。”一旁的良妃道。
我靠，我跟你有仇嗎？見到人就咬！我心裏暗暗罵到。“皇上明鑒，湘漓自父母雙亡後，一直膽小怕事，又與夢欣郡主未曾謀麵，無冤無仇，何來動機殺人？請皇上明鑒！”我急得流淚，額頭貼到了地麵。早知道這茬要來，卻沒想到讓我這般驚恐。
“皇上，這湘漓柔弱膽小，那日宴會上您也見到了，要說她殺了夢欣郡主，妾身也是不信的。”一旁的賢妃認真的說道。人們都說，關鍵時刻才能看清一個人的本性，此時就連德妃母子都不站出來替我辯解半句話，而素無交集的賢妃卻替我說話，看來，好人還是有的，今日這恩，我默默記下了。
“皇上，賢妃所言極是，若說夢欣是湘漓所害，哀家也不信。她既然站出來替駟兒證明清白，更不可能是她所為。就請皇帝查明其中真相，還他二人公道。”太後倚靠在床上說，皇帝聽了，點頭同意，並喝令此事由南辰駟查明，戴罪立功。末了，太後揮手示意讓我等退下，眾人行禮拜退，我這才從地上爬起，灰溜溜的離開。剛走出寢殿，兩條不爭氣的腿實在撐不下去了，癱軟坐在地上。不是我太膽小，而是再活一次不容易，怎麽能在這種地方隨隨便便丟了小命。
淑妃母子見我如此，這才想起我剛才的舍身取義，便令身旁的宮女將我扶起，“你這般柔弱怕事，剛剛還冒死替駟兒作證，真的是難為你了。”淑妃說完，欲向我行禮拜謝。
“娘娘萬萬使不得，湘漓受不起。湘漓隻是覺得四皇子無辜，若今日不站出來澄清，日後寢食難安。”說完，我向旁邊的南辰駟行禮道歉，“那日實在是無意窺探了安慶王的私事，還請安慶王莫要怪罪。”
“怎麽會？”南辰駟紅著臉說道，“還好那天被你撞見，要不然本王今天就是跳河也洗不清了。”
還好還好，這母子倆也算通情達理，頓時讓我心裏舒服了不少，剛剛的有驚無險也煙消雲散。
“湘漓郡主的恩情，我記下了，倘若郡主來日遇到麻煩，我南辰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德妃母子再次行禮離開了。在後來的諸多事實證明，即使南辰駟不是個東西，但對我確實是仁至義盡，無可厚非。
回到住處，我讓容月去打水安排我洗澡。泡在溫暖的浴桶裏，這才讓我受驚的小心髒稍稍平靜了些。這宮裏實在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就算不出什麽幺蛾子，我這心髒也能驚出病來，別到時候這條小命沒被整死，卻被嚇死，那就可悲了。明天早上，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跟老妖婆請辭離宮，就這麽定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腦海中夢欣的影子揮之不去。那樣一個溫柔美麗的女人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實在是可惜。各有各的命，自己活好了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