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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宮中怨


  當年舊事,想來也令人嗟歎。


  雲昭與楊曦之間的過往,也就雲兮略知一二了。


  但說起來,他也一直知道,楚雲昭是冷酷無情的人,以為那一段,不過是朝露一般轉瞬即逝的姻緣,卻是不曾料到,楊曦看得如此之重。


  但如今,斯人已逝,嫁到天家的,畢竟是六妹雲容,他也不能不在意這件事。


  似是隨意的問了一句,“雲容如今在宮裏可還好?”


  楊曦回答,“我從不曾薄待雲容。”


  “這麽些年,一兒半女都沒有。唯一有些血緣之親的辰公主還養在淑妃那邊,雲容心裏怕是不好過。”雲兮緩緩道,“她已經貴為正妃了,內宮之中,若論地位,僅次於淑妃。原本也沒有什麽可抱怨的了。雲容心裏苦,也隻是因為她心中隻有陛下,而陛下從不肯給她機會。”


  楊曦歎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與雲容,不覺之間也是多年夫妻了。我並不討厭她,隻是看到那張麵孔,就總是想起雲昭。雲容麵孔與雲昭有五分相似,似是驚鴻照影來。但畢竟不是雲昭,我不想將她當做替身。”


  “雲昭年少時便上戰場,是臣之左膀右臂。臣未曾保護好她,以致憾恨深重。但這些年,也很少想起她了。因為想到她的時候,心境難免淒慘。陛下貴為天子,也該多多保重。人是回不來了,也許還是不要去想能好過一些。”


  “我知道,天子不該太過多情。但我一生鍾情這一人,已然不會動搖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難免苦澀。曾經滄海難為水。如今卻隻剩那柄舊劍,就掛在持中殿的牆上,日日與他作伴。身邊陪伴那麽多人,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日日看著別人在一旁說說笑笑,心中憾恨,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填補。


  縱有千般話,該與何人說?

  雲兮也知不便再勸。為了子嗣的事情,六庭館那邊勸他也不止一次。如今宮內隻有兩位公主,楊曦也是這般淡然的態度,難免讓人憂心。


  但與這些內宮糾葛相比,外朝的事情更為重要。南境動蕩不安,至於北部邊境,雖然已經讓出大半給刀龍兵府,但前些日子,聖武親王世子也呈遞軍報,說北境形勢複雜,僅憑刀龍兵府,恐怕難以掌控局勢。希望楚家幕府能參與聯防。


  一貫與楚家不和的刀龍府,竟然是由世子提出要在邊防上合作。兵部略微有些驚訝。聖武親王也有些不滿。


  畢竟刀龍兵府名義上的統帥依然是聖武親王,而聖武親王心中最為厭惡的,便是身為外戚卻重掌兵權的楚家,數次試圖從楚家手中剝奪兵權,甚至雲昭,便是死在這個過程的。


  過往有這麽多過不去的心結,王世子卻若無其事,隻一條條提出楚家幕府從前駐軍的區域,以及楚家將領們與蠻族七部的往來。還有如今朱雀皇朝各家的兵力分布。力證楚家是最好的合作對象。


  當初為雲昭之事,雲兮與聖武親王世子交情不複。這麽些年,相互之間也沒有往來過。王世子一年裏也有幾個月在北境督軍,偶爾回朝述職。庭前廊下十裏天街總有遇到的時候,禮數是得周全的,但禮數之外,半分也懶得應酬。


  布衣之交戰場相識,年少之時也是過命的交情。但雲昭之死畢竟與王世子有關。雲兮能做的,也隻有代表楚家,不原諒世子。


  楊曦拿出邊境防線地圖,擺事實講道理。力證北部防線如今岌岌可危,必然需要楚家幕府與刀龍兵府傾力合作。


  雲兮思索許久,道,“國事為先,北境東西防線,向來刀龍府負責西北,定遠兵府負責東北。自從防線交給刀龍府,定遠兵府的人也分散到了南境與內廷,都是不能輕易調動的。如果真有這個必要,恐怕就得找個人重振定遠兵府了。”


  “你有人選麽?”


  楊曦這樣問著,心裏也在默默盤算。如今長公子雲兮之下,四公子雲桓守南境,五公子雲清統領內廷,再往下,七公子雲和如今在學海無涯武科讀書,九公子雲皓隨雲清供職內廷,說起來也是孩子的年歲,白天在鴻文館讀書,晚上輪班夜巡。思來想去,的確是沒有可用的人了。


  “長公子要重歸北境麽?”


  “沒有比楚涵更合適的人選了。”


  兩句話同時說出來,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雲兮略微苦笑,“我是想要回到戰場之上,但不能縱馬征戰的主帥,有什麽顏麵統領軍隊呢?”


  楊曦還在想,楚涵是誰?


  雲兮解釋,“楚涵是昔年雲昭副將楚烈的弟弟。從當初雲昭請辭離開北境,到楚家將北境戰場移交給刀龍親王,他是在北境鎮守最久的人。積累不少經驗。也算是定遠兵府的舊人了,由他來重振兵府,再好不過。”


  楚烈這個人,楊曦倒是聽過的。從前聽慕清容講過,楚烈便是為了保護辰公主而死在北境戰場的。果然北境那片地方,想起來都是讓人傷感的事情。


  “既然是你舉薦的,那就他吧。隻是不知這個人現在身在何方?”


  “在朝露之城守祖陵,若是征召,不出三日便能入朝覲見。”


  楊曦當即便令秉筆女官擬旨。該談的事情談的差不多了,雲兮告退,出了持中殿,便見雲容身邊侍女婉心就在外麵候著。


  “容妃囑咐的事情,我同陛下說了。”


  “婉心明白,多謝長公子。”


  她沒有問結果,雲兮是家主,赫赫威嚴,有什麽事,他不主動開口,身為下人的,一個字都不好多說。


  回了流華殿,見了雲容,婉心說,“長公子說他跟陛下提過了。”


  “陛下怎麽說?”


  “長公子什麽也沒有說。”


  雲容微微笑了笑。


  “那我明白了。”


  長公子心中最為痛惜的,恐怕始終都是雲昭。這也無話可說,不管是誰,若是有個妹妹,幼年時就上戰場上,人在戰場殺伐十年,到最終都是為家族複仇而戰死,那做兄長的隻要有一顆人心,就會疼她疼到骨子裏。


  但身在內廷,難道不是在為家族而戰麽?若是可以,雲容倒是想親身上戰場。但說到底,楚家人起初養她,一心要培養的,也隻是個名門淑女罷了。


  宛如雲萍,帝國牡丹,京都第一才女。盛名之下,不過就是個包裝精致送到太子東宮的禮物,愛恨情仇,到最終都付諸一空。


  那麽些憾恨,無外乎吞忍。她想要借助雲兮在外朝的地位,讓楊曦對她生出幾分重視。但如今看來,隻是空想。不管是這位兄長,還是天子陛下,都沒有她所期望的那麽看重她。


  手中芙蓉花瓣一片片撕碎。雲容微微閉目。


  在這宮裏,終究是得靠自己啊。但若是一無所出沒有孩子。那最終大概都逃不掉冷宮老去的噩夢。


  想著這些,卻還免不了強顏歡笑,去淑妃宮裏請安,心裏抑鬱的時候,看著那張久病蒼白的麵孔,連自己的心緒都跟著抑鬱起來了。但麵上卻始終是笑著的,溫良恭儉讓。


  能說什麽呢?隻好說,她是楚雲容,和楚雲昭不同。所有這些,她都能忍下去。隱忍不發,伺機而動。


  淑妃雖然病著,但手邊多多少少,也總是忙些事情,不是在寫東西,便是在修訂前朝的史書。


  偶爾教兩位公主畫畫,她這一生,沒有去過多少很遠的地方。隻拿出幾本遊記來,比對著其中對名山大川的描述,依靠著想象,一筆一筆畫出來。淑妃的工筆極好,筆墨描繪細致,倒像是真的身臨其境一般。


  雲容有時候看著她,也覺得有意思。哪兒有這麽多事要忙啊?尋常宮裏人,一心想著傾軋別人,恐怕都要累個半死了。她倒好,忙著寫書,忙著畫畫,忙著采花釀蜜做點心,忙著帶孩子,忙著喝藥養病,忙的顧不過來,出了這謹成殿,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辰公主同她講起昔年北境慕容家的家長裏短,講到鮮卑王宮那些慕容家的公子們,她從前的哥哥們,淑妃倒是聽得頗有耐心,還依著辰公主的描述,將慕容府亭台樓閣都畫在紙麵上。但同她說起朱雀皇朝內廷裏的事情,她又沒興趣了。


  三月桃花開了,要去采新鮮的桃花釀蜜,六月結了杏子,又要摘杏子做果脯,她帶著兩個孩子,輕悄悄的按著時節做各種各樣有趣的事情。凡事都不愛張揚。至於別人宮裏發生什麽,她一點兒也不往心裏去。


  楊曦那個人不管心放在哪裏,淑妃這邊,都是一樣的過日子。不說別的,就衝這豁然開朗的心態,楚雲容便自愧不如。


  淑妃對她說,“不開心的時候,就帶著兩個小丫頭去中庭裏玩一下吧。你抱抱她們,看著她們對你笑,有多少煩惱,也都瞬間放下了。”


  說到這裏,又觸及傷心之事,雲容說,“可惜我沒有自己的孩子。”


  淑妃微微的笑了笑,說,“可以的話,就把阿辰當做你自己的孩子吧。我初初見她時,也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天長地久的相處下來,相依為命過日子,是不是骨肉,有沒有血親,又有什麽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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