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六十三章 過往
我們總有自己的方法去想念已故人。
顧止安和外婆很像，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一味地逃避。
顧止安跟媽媽長得太像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外婆每次看到外孫子寫滿純真的瞳孔，就回想起自己已經去世的女兒。這讓她很痛苦也很煎熬……
“我就想你趕快離開，不見到就沒那麽難過了。”
顧止安緊抿著嘴唇，沒說話。
外婆微微眯起了雙眼，她缺席了太多顧止安成長的瞬間，若不是這雙眼睛她可能很難認出自己的外孫。顧止安長大了，跟自己印象中會伸長手臂說“外婆抱抱”的小團子已經對不上號了……她很自私地想要自己好過，卻忽略了顧止安才是最痛苦的那個。
小小年紀失去了父親。
跟著冷漠威嚴的父親。
嚐遍了世間的苦難。
“你會怪我嗎？”
顧鳴站在病房外麵，站姿挺拔，好像沒有什麽能夠讓他彎腰。醫院裏靜地可怕，沒多時，他聽到顧止安的回答：“有怨過，但不會怪您。”
他的人生十幾載經曆過太多了，有後悔過，但沒怪過誰。
顧止安微微低頭，嘴邊帶著淺笑十分真誠地看著自己的外婆，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方肆月的笑臉。也對……若不是有前麵那些經曆，他或許還遇不上方肆月。
外婆容易困，睡下後顧止安在醫院的走廊上待了一夜。
沒怎麽合眼，早上了才迷迷糊糊睡了會兒。
後來的顧止安是被顧鳴喊醒的，顧止安還沒徹底清醒，一臉茫然地抬頭看站在旁邊不言不語的父親。顧止安想了想，這好像是媽媽去世後，他們父子倆第一次這樣平靜地待在一起。
顧止安興許是遺傳了媽媽的長相，爸爸的性格。
跟顧鳴一樣，他也倔強地很。
可是顧止安記得的，在他記憶裏的媽媽溫柔地不得了，總是笑著的。會在他淘氣時候故意板著臉，卻在顧鳴要揍他的時候把他護在身後。即便是這樣不苟言笑的爸爸都被媽媽管地很嚴。
“剛才醫生來看過老人家的情況了。”顧鳴鬆了一口氣，長期繃緊的神經也終於是放鬆了一點點，“病情有好轉，我想是因為你的緣故。”
“嗯。”
顧止安點頭應了聲。
顧鳴垂眸瞥了顧止安一眼後繼續說：“身體有點好了就不願在醫院多待了，嚷嚷著要回家，給你做你小時候最愛吃的紅燒肉。”
顧止安聽到這兒愣了愣，卻還是點了點頭。
媽媽去世後他就再也沒吃過紅燒肉了，因為沒有媽媽的味道，就感覺怎麽都不對。
“……我要回去了。”
警署那邊從昨天晚上就不斷地有電話進來，顧鳴煩了卻怕真出什麽事情也不好關機。
這種情況下，他先走的確是不太好。
“你回去吧。”顧止安起身，跟顧鳴平視，“我多待點時間，我想多跟外婆相處一會兒。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外婆的。”
顧鳴聽後晃了神，老人家說的沒錯，顧止安的眼睛跟他媽媽的太像了。
好像是他這麽多年來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兒子，是真的長大了啊。
以前還抱著自己大腿奶聲奶氣喊爸爸的小家夥轉眼間長得比自己還要高了。
顧止安跟外婆回到小時候住的家裏，他房間裏的擺設還是一模一樣，外婆沒動過。說是會觸景傷情，就幹脆不進去了。
顧止安拿起兒童書櫃最上層上擺設的一個小玩具，這是媽媽送給他最後的禮物，他格外珍惜，離開的時候卻忘了帶走。
方肆月聽到顧止安那頭的交談聲，是她聽不太懂的方言，便問顧止安：“是你外婆嗎？”
顧止安應了聲“嗯”，翹起嘴角：“問我是不是再給女朋友打電話，還說下次帶回來給她看看。”
方肆月被顧止安說地臉羞紅，趕緊轉移了話題：“外婆的身體好點了嗎？”
“比之前的情況好了。”顧止安回答，“在醫院待不住，怎麽說都要回來，沒辦法就接回家了。”
“老人家順著點兒。”
“嗯，隻能這樣了。”
倆人又聊了會兒，互相說了再見後要掛斷時候，方肆月忽然很大聲喊了顧止安的名字。
顧止安愣了下，發問：“我在這兒，怎麽了？”
方肆月深吸兩口氣，拉著被角將自己裹地更緊了，用力咬著下唇，停頓了片刻，用盡量平穩的聲音說：“沒事……我就是想說我很想你。”
“我會早點回去的。”
“好……”方肆月想也沒想地回應，後來又想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太懂事，就又補上了一句，“不急，你多陪陪外婆。”
“傻瓜，想早點回去，當然是因為我也想你啊。”
“……好。”
“你的聲音有點不對，是感冒了嗎？最近降溫了，多穿點衣服。等我回去。”
“好。”
在電話掛斷的那一刻，方肆月終於還是忍不住抓著被角痛哭了起來。
顧止安關心的話語，林和言的聲音縈繞在方肆月的耳邊，讓她覺得痛苦難熬。她的拳頭用力攥緊，指甲鉗進了肉裏，生疼。
——這種感覺能夠讓她清醒。
方肆月不斷地告訴自己，她不要喜歡林和言了，也不要再喜歡林和言了……顧止安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顧止安才是她最後的歸宿。
顧止安走近屋裏，外婆正坐在沙發上，翻看以前的舊相冊。
顧止安心裏一驚，按道理來說外婆是最不願看到這些照片的才對。他快步走上前，還沒來得及出聲，那頭的外婆就抬手招呼他在身邊坐下。
顧止安點點頭，乖乖坐到外婆的身邊。
外婆往後翻了一頁，指著上邊麵對鏡頭一臉顏色的小男孩兒說：“這是你小時候，我記得好像是兩周歲。生日了好不容易想著給你拍個照，你麵對鏡頭的時候卻扳著一張臉。跟你爸可像了，我們那時候還在想啊，這該如何是好，像你爸爸那模樣就糟糕了。”
顧止安想到顧鳴那嚴肅的神情，有看了看照片上被媽媽抱著的自己，心道表情是真的有點像。難怪長輩們會擔心了……他也很難想象自己跟顧鳴那樣子板著臉。
看了老照片就難免會回憶過往，外婆幽幽歎了口氣：“其實你爸媽高中時候就是同學了，我聽他們那時候的同學說，倆人在班上都不怎麽說話的，大學畢業兩年後卻突然宣布要結婚了。所有人都很吃驚。我跟你外公那時候是很反對的，你媽媽我們從小就把她保護地很好，她不懂世間險惡，我們怕她吃虧了。”外婆說到這兒停頓了片刻，看顧止安聽得認真才繼續說，“你爸爸又是警察，每天麵對凶徒，太危險了。我們就更加的反對……可是我沒想到啊，你媽媽異常的堅決，跟我們印象中那個柔柔弱弱的女兒一點也不一樣。我們很寶貝這麽女兒，也就隨她了……後來你媽媽生病，我也怨過顧鳴的。但是現在想想，你媽媽跟你爸爸結婚的那段時間應該是她最快樂的時光了，她每次都在我們麵前誇顧鳴有多好……也是啊，生病是沒人想的。”
顧止安點點頭。
“我聽說這些年你跟你爸爸的關係很不好。”外婆伸手輕輕拍了拍顧止安的手背，“你媽媽走得太突然了，我想顧鳴才應該是最傷心的那個，他卻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
“……”
“他撐得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