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第218章 劉宏,皇甫嵩
第218章 劉宏,皇甫嵩
「呵,皇甫中郎將就這點骨氣嗎?既然死都不懼,活著又有何難,陛下既然沒有再追究,何必又非要湊上去讓陛下難看?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陛下身邊儘是些奸佞小人,你們這樣無異於自討苦之罷了。」
說完,袁紹還特別的看了眼曹操,在他的認知中,曹操雖說是有些熱血過頭了,但處事方面總歸是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的,赤膊著上身來覲見陛下,不用想,都會知道是個什麼結果。
「唉。」似乎是被戳中痛處,風骨猶存的皇甫嵩長嘆一聲,衛尉所言他又何嘗不知。
朝中不單單是張讓,趙忠這類閹豎橫行,便是小人行徑也不在少數,熙攘朝堂放眼望去,肱骨良臣卻已經看不到幾人了。
皇甫嵩算得上是堅定的保皇派。
其叔父皇甫規也屬大漢名將,涼州三明之一,整個家族也都是在皇帝的庇護下,得以重新在叔父已逝后重新走到朝堂之上。
可以說,沒有劉宏,現在的皇甫家族還不知道在哪裡苟延殘喘呢。
所以,關於朝堂上的風言風語,皇甫嵩一向都是毫不在乎的,哪怕風評呈現一邊倒的局面。
現在,到了君臣升起間隙的關鍵時候。
雖然劉宏的種種行為都被後世奉作禍亂開啟的關鍵,就連諸葛武侯都言之,大漢之罪,盡起桓靈二帝,但正如一千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皇甫嵩對劉宏的感官卻是大為不同。
所以,當袁紹說出朝中儘是些奸佞小人時,皇甫嵩才會長吁短嘆。
身為武將出身的他,也就註定了沒法像那些文官閹豎一樣,時常陪在君王左右,但有所言也往往需要一月,甚至更久的時間。
「不說這些了。」皇甫嵩收起神情,面容肅穆,雙手舉過頭頂對袁紹行了個大禮。
禮畢,皇甫嵩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此次黃巾蟻賊圍攻雒陽,則全系衛尉決策有度,運籌帷幄,使雒陽不復潁川慘狀,更是得見趙將軍這般驍勇戰將,我無憾也。」
身後的朱儁聞言,也是附和的點點頭。
很顯然,趙雲的傑出表現,已經完全征服了他們這些出身武將的心。
趙雲如今頗為年輕,未至巔峰卻已有這樣表現,未來只要不曾半路夭折,必然會是漢之名將。
袁紹搖頭。
「實話與你們說吧,陛下如今已經不打算追究伱們的罪責,就連前些日子所下達的詔令也已經失效。」
皇甫嵩瞳孔微縮,不明所以。
「衛尉何出此言?那些奸佞難不成就甘願這般放棄?」
「我且先問中郎將一句話。」
「什麼話?但講無妨!」
「你拆除那些民居時,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這樣的結果,故而所拆的豪宅樓棟大多出自那些人之手?」
皇甫嵩愣了片刻,他以為自己刻意隱藏的小手段沒人能發現,為了使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同時也為了後面可以繼續執行這樣的方式,他選擇拆一豪宅,就相應的拆除一個普通的黎庶民居,而所拆的民居賠償則當時就從自己的俸祿中拿出來補償。
漸漸的,拆的豪宅數量已經足足有接近百棟,可以說,沒有皇甫嵩的這般堅持,雒陽東門還真不知道能否堅持那麼久的時間。
守城中最大的殺器偏偏就是這些支撐房梁的木樁,以及奠基基礎的巨石,可以說,此番戰事中,有近乎萬人的黃巾都是活生生的被這種方式結束了生命。
「實不相瞞,確如衛尉所言,我雖沒法與陛下面前進言,也沒法使朝堂呈現海清河晏的祥和之態,但使些小手段,還是不算難事的。」
皇甫嵩的表現,也是大大出乎了袁紹意料。
袁紹解釋了一番后,就任由皇甫嵩幾人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走進深宮,在內侍的引領下,幾人魚躍而入,剛剛才送走袁紹的劉宏又看見皇甫嵩幾人,頓時臉上露出一絲詫異。
「卿,有何事?」
劉宏其實對皇甫嵩尚且沒有那麼多的偏見,甚至對他還頗為優待,其叔父歷任先帝兩朝,多有恩威,對異族的強勢態度,甚得劉宏歡心,故而愛屋及烏,再加上皇甫嵩烈如其叔,他此前決定將其打入廷尉,其實也是做出一些態度來給那些人看。
皇甫嵩此人不擅長與人交際,但其對於戰局的決策能力卻是絕對的漢末名將水平。
在第一波進攻黃巾的時候,朱儁倒是先吃了敗仗,皇甫嵩甚至還反敗為勝,贏了一次與黃巾的大勝。
「臣來請罪!」
皇甫嵩面容肅穆,對於劉宏的態度他有些摸不準。
好在此前袁紹已經提前給他打了招呼,皇甫嵩的心裡還沒有那麼緊張。
而跟在身後的朱儁,曹操兩人卻是額頭瞬間就冒出了冷汗。
劉宏畢竟是當今大漢天子,單單隻是慵懶的坐在那裡,就有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所在,曹操甚至都只敢怯生生的低著頭,絲毫不敢與其對視。
「哦?卿何罪之有也?」劉宏揣著明白裝糊塗,故作驚訝。
「臣為抵禦黃巾賊寇,使諸多朝臣之居所盡數被拆,臣自然是有罪。」
「都拆了多少?」
「不下百棟!」
饒是已經做好了充足準備的劉宏也是被這番話給驚到了,他緩慢的抬起頭注視著眼前的皇甫嵩,不曾想,皇甫嵩卻是毫不畏懼,目光徑直的對視。
「卿倒是真讓朕有些難辦了。」
劉宏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怪不得此前多有朝中諸臣總是往朕這跑,一連幾日的上書要治你的罪。」
似乎是為了證實自己說的話,劉宏還特意從身前的奏章中隨便抽出來一份,讓皇甫嵩自己看上幾眼。
「有什麼感覺?」
皇甫嵩猶豫了一會,在想著用什麼樣的口吻去回答。
他當然知道著信中所說俱是屬實,也並未添油加醋。
但他就是看不慣這些橫行鄉里,魚肉百姓的同時,還想要博得一番名聲的尸位素餐者,可以說,大漢天下的攘攘黎庶得以成為黃巾賊寇,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出自這些人之手。
動輒成千上萬畝良田從哪裡來的?家中豪宅盡皆林立,好似不要錢一樣到處橫建,富了自己的同時卻讓那些黎庶們連飯都吃不飽,甚至還巧言令色,聯合當地官員巧取豪奪,從這些黎庶手中奪走立身糊家之本。
這樣做,無異於是徹底的將這些黎庶們推向造反的邊緣。
但這些事,皇甫嵩自然是不能挑明了說,那樣的話,豈不是在說當今陛下識人不明,縱容官員橫徵暴斂?
漢朝以往一貫執行的稅收都是三十稅一,也就是說從田間地頭中產出的糧食等,需要按照這些比例交付當地縣府,在經過層層盤查后,又統一的送到雒陽中央朝廷來分配,大漢朝廷得以順利運轉,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是在這些稅收上。
然而,就連開始執行這項政策的啟蒙者,漢孝文帝劉恆,也沒徹底的落實這個方針,民間還一直流傳著十五稅一等諸多條款,正應了那句話,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劉恆的出發點是好的,但一旦涉及到某些人的利益關係時,這些條條框框就會被他們從中找到諸多漏洞,進而開始謀取自身的利益。
在那個民豐物博的時代,尚且做不到,更別提劉宏所處的時期。
本來稅收的量都已經不堪重負了,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著類似算賦,也就是指成年男女所需要繳納的賦稅,每人每年需得繳納一算,足一百二十錢,而漢朝又歷來重農抑商,故而商人,奴婢等所需要繳納的賦稅則統一翻倍。
還有著每個成年男子都需要經歷的一道關卡,力役,正如所言,需要靠力氣,成年後的男女每年都有一個月的時間無償給當地政府機構等工作。
類似兵役等諸如此類的,可以說,漢朝雖說以人為本,但在這種大環境的背景影響下,人的待遇其實遠遠沒有提高到想象中的地步。
一旦出現戰亂,最先遭殃的就是這些根本沒有時間休息,一整天的工作都是趴著田間地頭的農夫,畢竟,地里的那些糧食一邊關係著他們的生計,另一方面又涉及到了需要繳納的賦稅,一來二去下,朝中的那些高官顯貴們盡情的貪婪吮吸,哪裡還會在乎你是不是能吃了上頓吃下頓。
對黃巾暴亂的本質原因,實際上皇甫嵩看的很清楚。
但看得清楚,和能否解決是完全兩種不同的方向。
「這些朝中大臣們做的有些過了!」皇甫嵩嘆著氣低聲說道。 劉宏哦了一聲,又開口問道:「莫非卿覺得他們不該彈劾?」
「身為朝臣,理所應當要將自己發現的不平之事盡數奏明陛下,這一點並沒有錯.」
「既如此,卿何故要做出這般自戕的舉措?殊不知此時宮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再盯著卿也。」
「臣想請問,我朝在雒陽任職的官員中,可有一人年余俸祿就可興建豪宅,添置傢具?」
劉宏想了想,身處兩隻手開始盤算著。
皇甫嵩沒給劉宏思考的時間,當即開口道「除了三公九卿外,陛下特別恩賜,使得其地位,俸祿,權勢較之其他官員盡皆都要高出一等,像這種級別的官員尚且做不到單純靠著俸祿就能喬遷新居,而我朝中低於此官職者不計其數,雒陽京師中卻有不下千棟的豪宅樓閣,這些事情,陛下難道就看不出來嗎?」
劉宏當然看得出來,依靠這些人單純的俸祿水平,只怕三年,乃至五年都未必能做到現在這樣,可以說朝中官員十之四五都有類似的貪污現象。
對於此,劉宏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源源不斷的送錢來,至於錢從何處來,那就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了。
若是以此招致民怒咒怨,劉宏正好有機會樹立身為天子的威嚴,懲治貪官,擢其錢財盡數充入府庫,而貪贓枉法的官員則被劉宏送上斬頭台,順便就收割了一番黎庶的愛慕。
可以說是一箭就能做出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來。
皇甫嵩不在其位。卻也是暫時發現不了其中的貓膩。
看見劉宏似乎對此並不意外,皇甫嵩心裡猛然一震,陛下果然知道了。
但為什麼不動手呢?
「卿多慮了,他們都是我大漢的肱骨良臣,一如卿等主外,他們主內,二者相彼相成,自然皆大歡喜,卿無需多言,這些奏章其中多數都是彈劾於你等。」劉宏隨手抓起一份,隨即輕飄飄的向外一甩,任由這些奏章飄落在地。
皇甫嵩不明其意,朱儁曹操自然也不明白。
幾人還赤膊著上身,劉宏倒也不介意,說起來這還是他繼任皇帝后第一次看到這樣上朝議事的畫滿。
「陛下,難道就這樣算了嗎?」朱儁眼見陛下似乎有心偏袒皇甫嵩,當即向前一步稟告道:「他們如此污衊北中郎將,污衊我等抗敵之心,難道陛下就忍心讓我等這般草草了事?臣想,就算是騎都尉也覺不妥,軍中諸多將士對此頗有微言。」
朱儁話還說完,一旁的皇甫嵩趕緊打斷了他的話,向劉宏解釋道:「右中郎將的話有些嚴重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劉宏難得沒有生氣,反倒是饒有興趣的問道:「中郎將覺得朕做錯了?」
朱儁氣頭上,被劉宏這番話瞬間驚醒,也是趕緊伏首連連告罪。
劉宏又看向騎都尉曹操。
「卿也覺得如此?」
曹操誠惶誠恐,趕忙搖頭解釋。
「你們啊,衛尉已經不止一次在朕面前講述你們的功勞,希望能夠更改,或減輕你們的罪責,甚至於,就連那些官員們的集體上書,要朕來彌補他們的損失,衛尉卻是選擇一人抗下,甘願將自己這些年的所得盡數用來填補窟窿,若非如此,你們幾個免不了仍要去一趟廷尉。」
「什麼?」
劉宏的話瞬間就讓幾人驚住了。
皇甫嵩接連嘆氣,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有氣無力道:「陛下,衛尉忠君報國之心亘古罕見,臣只與其相會過一面而已,可以說是萍水相逢,充其量算作是同僚,卻沒想到,其為使我等不致遭受蒙屈,竟甘願以這種方式,臣實在是有愧陛下重託,臣有罪!」
朱儁也是稽首:「臣也有罪!」
「臣也有罪!」曹操偏著頭儘可能的不將眼眶中躍躍欲試的水滴墜落。
他想不到,已經到了這個關頭,自己曾經答應袁紹的三個請求尚且沒有實現,結果,到了自己陷入危機之時,又是他駕著七彩祥雲出現,順帶著就將眼前的諸多麻煩一併解決,自掏腰包填補窟窿,曹操雖然自恃多財多億,但對於這種無底洞的窟窿,卻也是逃得遠遠的,絲毫不敢涉獵其中。
袁紹依舊是當初的那個袁紹。
自己卻已經不再像之前的曹操了。
劉宏很滿意這樣的結果,他要的就是這樣。
雖然這樣的結果可能會委屈了衛尉袁紹,但劉宏思來想去,也並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卿等不必如此,衛尉有言在先,卿等務必要將黃巾賊寇徹底擊潰,尤其是那賊首張角,禍亂大漢,罪不容誅,無論如何,你們要儘快將其捉拿,哪怕是一具屍體,朕也要親眼看到!」
皇甫嵩還在感慨,聽聞此番當即拱手激動表示道:「臣定不辱使命,陛下之託,臣萬死不辭。」話鋒一轉,語氣突然低落了下來。
「衛尉明明是此戰的首功者,如今反倒要為我等罪臣謀求利益,臣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感謝衛尉。」
劉宏毫不在意,只是一丁點錢而已,反正不是自己的錢無所謂了。
當即喚來蹇碩與他們認識一番。
「他乃小黃門,名喚蹇碩,卿等可多與其交流交流,有什麼關於戰事上的消息也都可以通過他來傳到朕的耳朵里。」
「小黃門蹇碩見過諸位。」
經歷了這般鬧劇,皇甫嵩幾人也不好意思在逗留在宮中,從最開始的誠惶誠恐,再到後來的欣喜若狂,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而導致發生這樣變化的人,此時卻已經開始坐上了歸家的馬車上。
在劉宏那提出自己已經有近十年的時間沒有回家了,家中妻兒老小都在眼巴巴的等著,一刻也不敢耽誤,如今豫州境內的黃巾幾乎已經快要消滅殆盡,剩下的也都在波才身死,以及趙雲長驅直入的震撼下,早已經四散而逃,各回各家了。
但為了保險起見,袁紹還是特意請示了一番劉宏,想要才衛尉府中抽調出五百人的護衛軍團,以免歸鄉時路遇黃巾余寇。
雖然,憑藉著白馬義從的驍勇,以及已經憑藉著軍功得以被劉宏破格提升為屯長的趙雲護佑,只要不是遇見大股黃巾,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危險的。
但想了想,自己身為衛尉,朝中九卿,乃京師軍隊的絕對統領,結果反倒頭來,卻要需要自己訓練出的部卒來護佑,總感覺怪怪的。
於是,五百名嚴陣以待的衛尉府精銳士卒就被抽調出來,當得知是給衛尉保駕護航時,整個南軍的將士都在為之沸騰。
主導了雒陽守衛戰,反敗為勝,種種事迹早已經傳遍了雒陽,使得袁紹之名再一次響徹京師,上一次出現這個局面的時候,袁紹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侍郎,根本沒有多少實權不說,卻還被灌上了一頂天下楷模的帽子。
現在嘛,袁紹實至名歸,他擔得起這個稱號,也不用擔心還有曹節這般權宦的迫害。
就連十常侍之首,與他的關係都頗為不錯,而文武百官中,武官也多數都對這位衛尉多加推崇,甚至於有不少人直接上奏陛下,請求將袁紹派往其軍中訓練士卒。
而關於這種情況,劉宏一概都是回絕了。
袁紹這麼好的扶手,怎麼能輕易的讓給別人呢。
一路上,本該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熱鬧聲,此時也顯得異常安靜,就連本該揮舞鋤頭忙活田間地頭上的農夫此時也都不見了蹤跡。
到處都呈現出一股破敗腐朽的模樣。
袁紹當然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
黃巾餘威所致。
沒有那一場所謂的農民起義是真正的為農民做福利的,無非都是拿出標準的一套話術,美名其約是給廣大黎庶們謀求更好的發展,更好的生活,但實際上一旦功成名就,他們想到的第一件事,往往都是在考慮怎麼處理這些底層黎庶。
沒人會去考慮他們究竟能不能吃的飽。
反正這些領導起義的高層也都一個個的成為了下一個所謂的豪強士紳。
堪稱最完美的復刻,然後再將自己所受到的諸多屈辱強加給下面的那些人。
周而往複,封建王朝最大的問題就是出現在這所謂的土地兼并之上。